他反问:“为什么要有,对于公主的回归,微臣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吗?”桑离笑一声,“多谢秦将军这么信任桑离。”
她全然不顾及身份,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秦政却是不敢直呼其名,微微俯首,面容掩在昏暗灯火的阴影里:“那日公主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滴血认亲受人……侮辱,只恨微臣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阻止他们的行为,已是微臣的无能,哪里还能得到公主的谢意,公主不怪罪微臣就好。”
入宫那一日的事情,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公主,她其实都已不愿再去回想,但今晚同秦政见面,提起往事似乎显得不可避免,桑离答应道:“秦将军有心就足够了,桑离要求不多。”说完停了一会儿,似是皱眉回想,半响疑惑道,“不过,我回宫的第三天父王在寝殿遭到了行刺,听说当时在现场便抓到了刺客?”
秦政点头应下,不知是刻意还是什么,交代得很清楚:“是的,刺客此时正关押在天牢,因怕扰了民心,拟明晚在天牢将刺客秘密处斩。”
黑暗中她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所幸房间的灯火昏暗,看不真切她脸上神色,稳了稳心神方道:“那……刺客可认罪了?”
“暂时还没有。”他摇头,忽的冷笑一声,直到此刻,他身上才散发出那种慑人的铁腕冷冽,“人证物证俱在,刺客想不认罪也难,再说量他也熬不了多久了,今日三更,狱刑司的司狱长致都便会带着属下进入天牢亲自审问犯人。”
“什么?”她抑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致都,桑洲城里人人谈之变色的酷吏,传闻他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刑法,能够让犯人痛不欲生却不能求死,在他手下,从来没有过不认罪的犯人。
……萧隐如果真的落在他手中,她不敢想象是怎样的场景。
这几日,每一次回想起来,她就觉得胸口窒息般的痛楚。
那天他让她带他去给陈王把脉,是她疏忽离开了一会儿才致他被捕,她原该一步不离守着他的。
有她在,他不至于被捕。
她那一声在静夜中显得无比突兀,秦政自然察觉到了,偏了下头看她,疑惑道:“公主?”
她暗暗深吸了口气:“秦将军,也不知可否带桑离去牢中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刺杀我父王?”
“这……”
“秦将军,父王与我失散十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却差一点被人毁了,父王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不能跟我说一句话,为人子女的,总要弄弄清楚是什么人在暗中搞破坏!”她不容拒绝的语气。
秦政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词句,然而再度开口却是正正经经的说着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公主于今日年满十九,在陈国,是女子该婚嫁的年纪了。”
桑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与她的提议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因为下一刻,秦政站起身走到桌前去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下,这才回头看着她娓娓道来:“十余年前,我娘与公主的母妃是至交好友,王上还特此赐婚你我,而十三年前公主若是没有失踪,如今,在下与公主已然是夫妻了。”
他第一次不再自称微臣。
桑离心中咯噔一声,勉强笑起来:“秦将军,别说那时候我们年纪小且从未曾见过,即便是如今,秦将军也未必喜欢桑离,婚约一事,想必困扰了将军许久,改日,我会奏请父王取消婚约的。”
他摇了摇头,反驳她的话:“公主说错了,在下是见过公主的,只是公主不记得罢了。”
愣了愣,问:“什么时候?”
“十三年前的今天,正值公主六岁生辰,我被父亲带进宫,在席间远远的看到过公主一眼,一眼已足够令人倾心,那个时候我心中就暗暗发誓,此生,非公主不娶。”
桑离不知他十余年未曾娶亲的原因竟然在此,若是再早一些,在她的心还是空的之前,嫁给任何人其实都未尝不可,但她心中已经有人了,别人,便都不可以了。
于是打算委婉拒绝:“秦将军,桑离……”
他蓦然打断她的话,负手在身后,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在王上遇刺之前,在下曾无意间目睹公主与刺客一起进入王上的寝殿,公主与刺客,是什么关系?”
“你看见了?”桑离立即进入警觉状态。
相对于她的戒备,他的神情就显得轻松很多,还兀自笑了笑,“公主请放心,当时的情景只有在下一个人看见,在下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甚至,还可以帮公主放了他。”
他说完抬眼看着她,目光笃定,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但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情,于她,更不可能。
果然,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不过私放囚犯是灭九族的大罪,在下就算不顾及自己,也着实不该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害我九族族人,公主,你说是不是?”
他在下套。
那天他若真的如他所言看见了她,那么从她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然后一步一步把她引到他想要她到的地方去。
静默后开口:“秦将军,想要我做什么?”
“公主冰雪聪明,一定知道在下想要的是什么。”他并不直言。
回忆起之前两人所说的总总,她想装傻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她为鱼肉,却只能为鱼肉,很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夜色中几乎要咬碎银牙,“好!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我怎么相信你会真的帮我?”
话音刚落,手心被他塞了一个冰冷物体,低头一看,是一把钥匙。
他施施然收回手,淡淡道:“在下所能做的,仅在于此,这是打开刺客那间牢房唯一的钥匙,如今在公主手中,接下来要做什么,在下并不知道。”
他这是暗示她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去放人的意思,桑离心中一紧,手指死死捏住了手中钥匙,救人的事刻不容缓,起身离开,听得秦政在她身后补了一句:“一炷香的时间,公主。”
她茫然回头,秦政朝她一灿然笑:“我知道王宫里不止你一个人,记得把钥匙送到就好,我在这里等着您,一炷香之内您若是没有回来,就休怪微臣不顾往日情谊了。”
随即弯腰点燃了桌上早就备好的一炷香,一点红光燃起,盘绕出氤氲的烟雾。
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随侍的丫鬟早就被人叫走,门外星影稀疏,这个偌大的王宫,无端显得那么陌生和冷漠,不知是否真有她的一方立足之所?
没有片刻停留,她径直出了御花园,按照事先指定的地方而去,绕过几个回廊,远远的,终于在视线尽头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等到走近看清楚是谁,她脸色冷了冷:“怎么是你?”
或者说,怎么就她一个人在这里?
“公子让我在这里等你,他稍后便到。”九歌应着,眼前女子鬓发稍显凌乱,明显是匆匆而来,是不是曾发生了什么事?
然,她对她一向有敌意,她不好询问,只作不知。
桑离眸中闪过迟疑,稍纵即逝,随即将钥匙和一枚金牌递到她手中:“公主府的马车在天牢外的围墙下,子时之后,宫里的防卫会加强,你们务必要在这之前救他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