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也听出来了，然而不知怎么，一想到隔壁住着的那个人，她就顿觉头疼，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
她是不是不应该鲁莽的让他帮了那个忙？
傍晚时雨声渐歇，一日里天幕里首次出现依稀微光，映照着山顶盛开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花开叶落，叶落花开，花叶生生相错，永不能相见，上次见时绿叶尚在，此时再见花时叶已逝，大红色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绵延开去，殷红犹如地狱红莲。
曼珠沙华，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殊不知，她早已是黄泉路上的一缕孤魂。
“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就像是我和他。”
慕妍注视着远处蜿蜒不绝的山脉，狂风在山林里呼啸而过，冷风扑面，吹动她洁白胜雪的衣衫，猎猎作响，“现在我才真正觉得是一身轻松，他自有他的良人，我也可以重新开始。”
犹记当年在选亲赛上，男子言语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她闻之倾心，往后新婚夜的温柔相待，送他上京时的殷殷嘱咐，亦或是往后命运施与的无妄之灾，她从不愿放弃。
然而经年过去，她臣服命运，他们终是无缘。
弹指生死，几轮朝暮，叶落作土，花开几簇，痴情难留住。
时辰还未到，黑色天幕一丝星光也没有，山风凌冽，吹动满山的茫茫绿林簌簌作响。
两个人并排着站在山顶，俯瞰着远处的城市，遥远而稀缺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是在林间飞舞的小小萤火虫。
“九歌。”慕妍突然出声。
九歌侧脸看她，发丝被风拂得扬起，半掩住柔媚的眼角：“嗯？”
慕妍神色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向你吐露过我的事情，如若这次不是你自己发现，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说，你不怪我吗？”
九歌摇头浅笑：“在我心里，除了师父留给我的大蛮小蛮，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插足别人的生活。”
慕妍转脸不看她：“之前我说有一个人能帮我，他帮助我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来到你身边。”
“就是你说的那个‘邶风’？”
“嗯，他是个奇怪的人，一天说不了一句话，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着水镜出神，
“我曾无意间看过那面水镜，画面里应该是你当时正在经历的一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真是让人惊讶，你竟然孤身带着两只比翼鸟穿越荒野大漠……你的身世，或许跟此人有关。”慕妍伸手捋了捋耳边飞舞的秀发，眼眸一眯，知道时辰已到，再不多言，“九歌，我走后，请将我的骨灰捎给我的阿爹。”
“好。”九歌应着，顺手将一颗琉璃珠子抛了出去，面前的血红色花朵已然绽放到极致，殷红如妖，浓密而湿润的草地起了诡异的变化，以珠子为界的地方，土壤突然如同潮水一般纷纷往两侧退了开去，逐渐露出底下三十年前被掩藏的秘密。
师父给她的辟物珠，几十年如一日的有用，九歌俯声将珠子捡起来，土壤又如来时一样倒退回去，迅速恢复了原状，身侧已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将装满骨灰的小瓷瓶轻轻握在手心，她往下山的路走去。
齐膝深的草丛并不好走，湿了裙摆，九歌脚步一顿，视线往某个地方扫去。
那一日她和君无瑟上山寻找慕妍被掩埋的地方，遇见了躺在草丛里等待日出的江涛，那个时候她没有发现，其实从他曾经躺着的地方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并不是对着日出的方向，而是正好能看见对面斜坡上含苞的曼珠沙华。
前尘旧事随着人的转世重生而忘却得一干二净，然而刻在骨子里的情感，有意无意的想要挣脱这残酷命运。
慕妍临走前跟她说的那些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接下来等待她的，又会是些什么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此去曳阳城，天香阁乃是咱们这种君子的最佳去处。”同窗好友一路在耳旁叽叽喳喳，无非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青年男子无意这些，遂不耐烦的打断：“那是你的好去处，不要把我扯进来。”
“陶姜，做人不要这么无趣嘛，”见他认了真，男子收敛脸上十足的戏谑，转而换了一副神色，沉重凝眉，煞有其事，“咱俩一起长大，喜欢你的姑娘不在少数，但我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姑娘上过心，你老实告诉兄弟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
陶姜：“……”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城门关闭前进了曳阳城，正是七夕佳节，放眼望去，各色的灯盏高高悬在城楼各处，衬得城市亮如白昼，灯盏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大街上人潮汹涌，男男女女相携而游，年轻美丽的面孔在彩色灯光下熠熠生花。
因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办，两个人在城门口暂时分道扬镳，在这种热闹时节穿梭于拥挤人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陶姜挤出喧哗闹市，周围来往的人少了，就近在街边找了一个小摊解决吃食问题。
店小二端上来热腾腾的馄炖，他赶了一天路，腹中饥渴难耐，两三下就吃了个干净，抹着嘴要唤店家结账时，无意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愣住。
这条街道远离了隔岸喧嚣，能看见河流里漂浮着盛满人们美好愿景的纸船，纸船轻摇，旖旎不知飘向何方，宛如梦境，小摊对面似乎是一家书店，此时正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当先的女子一袭雪色衣袍，勾勒出玲珑窈窕身姿，肌肤莹白似玉，仿佛吹弹可破，水眸朱唇，见之忘俗。
一瞬间，他脑子里迸出一句诗：
红袖珠翠罗袖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女子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小二哥，你可认得方才从对面店铺里出来的白衣女子？”等到马车消失不见，他才想起来问道。
“认得啊，曳阳城有名的大富商慕老爷的独生女儿，慕家家境殷实，菩萨心肠，经常广发钱财和粮食救济周围的穷人，”店小二介绍，将他所付银钱收好，“可惜好人没好报，刚才你也看见了吧，慕小姐生得极好，是个名符其实的美人，但听说从娘胎里落了病，生下来就什么也看不见，是个瞎子。”
难怪她直到进入马车，一只手都放在身侧丫鬟模样的人身上没有松开过。
当时或许只是好奇，还有别的什么，他无法深究，只是从小摊处离开，鬼使神差的进了对面的书画店。
店内书香四溢，格局质朴典雅，无数书、画卷整齐陈列在书架上，一行行，一列列，分门别类，令人耳目一新。
店内书香四溢，格局质朴典雅，无数书、画卷整齐陈列在书架上，一行行，一列列，分门别类，耳目一新。
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空出一个位置，挂着一幅墨竹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