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阳光还没有迸射而出,若隐若现之中,一轮圆盘挂在半空,天灰蒙蒙的,显得昏沉黯淡,颇有些让人辨不清日月,街道上也甚是空荡,只偶尔有零星的行人来往走动。
城中岳阳楼内部却已早早忙活开,伙计们兢兢业业做着准备工作,以备在酒楼开张的时候以最好的面貌迎接客人光临,既是城中最好的酒楼,自然在许多方面别处无法企及。
岳阳楼后院的门悄然打开,一绿衣女子探出头四处张望片刻,确定没有人,方才低着头匆匆而出。
待女子走后,后门顷刻便合上了,寂寥空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从后门里出来的绿衣女子一直低头走着,心中想着事情,也没留意周遭的状况,经过一道狭窄小巷时,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扯向巷子,一双大手迅速掩住了她的口鼻,衣袖上带着晨时的水雾之气,似乎曾在外面逗留了许久,锦绣下意识想要张口呼救,一道声音随即低低传来:“别喊,樊姑娘,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锦绣勉强咽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迟疑:“……江公子?”
江涛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巧妙一个转身,两个人调换了一下位置,她的后背抵上了身后冰冷的墙壁,男子的身子随即也轻轻压了上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锦绣心中狐疑,还待要开口问些什么,身前男子递了一个眼神给她,看懂他眼里的警示意味,她微微怔住,耳边就听到外边紧随而来的脚步声。
是两个男人,或许是一路跟踪她过来的,在巷子口处她消失的地方停下了,低头交谈了些什么,锦绣这时候才发现,江涛带着她躲藏的地方,两旁不知被谁堆放了许多已经砍伐下来等候风干的木材,此时正好巧妙的掩盖住了两人身形。
因此从外面看,是不容易看到里面有人的。
不用江涛再解释什么,一切已经不言而喻,她被人跟踪,却粗心的没能够及时察觉……外面那两个人还没有放弃寻找,不停四处张望,锦绣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不敢大口喘气,然而鼻息间充盈着男子仍带着清晨水雾的气味,却让她的心脏结结实实的漏跳了一拍。
那两人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发现他们,原地骂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待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远了,江涛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樊姑娘,冒犯了。”
“没事,”搞清楚原由,锦绣摇头表示并未在意,“多谢江公子。”
“这么早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江涛问道。
锦绣回答:“楼里的账目出了些小问题,我过来看看。”
女子嘴上说是小问题,然而能让人不顾时辰急着出来查看,肯定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来曳阳之前就听人说樊家现在大多数的生意都是樊家大小姐在打理,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江涛心里对面前女子又多了几分敬佩,斟酌了一下说道:“姑娘独自一人出门,还是小心为上,跟踪姑娘的那两个人……不像是临时起意。”
他的话意有所指,没有准确明断,聪明而礼貌的点到即止。
在巷口逗留的那两人,交谈时候的声音很低,以至于并不能听得太过清楚,但透过偶尔飘过来的破碎音符,曾提到过某个姓氏,依约可以有一个大致明晰的判断。
因为要赶在酒楼开张之前理清所有账目,锦绣凌晨时分接到掌柜给她的信息后就匆匆从家里出来,能知晓她行踪的,除了她的贴身侍女红儿以外,也就只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已。
而若不是被刚好经过的江涛所救,锦绣想到某种不堪的可能,心下一寒,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显疲惫。
江涛见她脸色不太好,礼节性提议:“樊姑娘,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脱口想谢绝,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诸事一个人完成,然而或许是刚脱离了一场无法预知的灾难的关系,又恰好被人关心和救助,心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只想好好的回家休息一番,锦绣垂眸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那就麻烦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随口说着话,前两天刚见过面,有过交集,这次更算是成了朋友,相互谈话就不再那么拘束,锦绣才知道自己的感觉原来是对的,他还真的在外面停留了一个晚上,回来路上撞上她,她一路想着事情,不曾察觉身后危险,他反倒比她先一步发现。
对于昨夜的事情,他却只简略说了几句,似乎不愿多谈的样子,她便也没有细问。
说着话,时光流逝飞快,再抬头时,樊府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虽舍不得就此作别,仍是告别进了府,红儿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来,问道:“小姐,是不是账目很麻烦,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都习惯了。”淡淡答着,锦绣接过衣服,往屏风后面去洗澡。
进去没多久,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声音,还未问是谁,红儿就在外面禀报:“小姐,老爷派人来请你过去一趟。”
今日一事,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再姑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行了,锦绣说道:“好,让人回了我爹,我一会儿就过去。”
守门的小厮听见前院的叩门声,踩着小步子去开门,待看清府门前的来客,开口询问:“是江涛江公子吧?”
来人微一点头,小厮手一伸,脚下熟练的一拐便上前引路:“江公子这边请,我家老爷已在大厅等候多时。”
这是江涛第二次到樊府,他也不知为何,今日回客栈不久,就有自称樊家的家仆前来送信,邀他傍晚往樊府一聚,起初还以为是樊府小姐相邀,此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而是另有其人。
不疾不徐跟着小厮,路过庭中池塘,想起上次言沐回去所说的锦鲤,下意识往池塘里扫了一眼,却是被浮萍遮盖,什么也没瞧见。
小厮带到大厅门口便禀声告退,厅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此时转过身来。
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眉目间依稀可辨出熟悉的痕迹,再看他衣着与周身天然形成的一股气势,并不难看出他的身份,当是樊府真正的主人,樊锦绣的父亲樊元盛没错。
“樊伯父,”江涛行礼,“听说您有事请找我?”
“江涛是吧?不必拘束,你先过来,”樊元盛爽朗笑着,招呼江涛过去,回身指了指墙上的墨竹图,“此画乃我父亲二十几年前从一商户手中买来,画上未落署名,不知是谁人所作,我听小女说你对这幅画有些颇为独到的见解,是不是?”
原来是说这个,江涛恍然,其实那日的话他也只是顺嘴一说,仔细追究甚至不知道那些想法从何而来,回去之后方觉不妥,对于别人家的东西指手画脚,实在是不够礼貌,这时候被人问起,脸色微红,神色变得恭谨:“樊小姐过奖了,只是些在下的拙见,算不上独到的见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