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切齿:“阿瑟,你大可以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见她真要恼了,他仍旧笑,却是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亲一个不够,俯身又亲了一下:“我遗传我爹的部分比较多,我爹认得,我自然也认得。”
“是吗?”九歌煞有其事的质疑,俏皮的一眨眼,指尖灵巧的捉起他的衣带在他衣襟前打了一个结,将他的身子往眼前一扯,黑瞳染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要不这样好了,反正你不会系衣带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若是将来我不在了,哪个女子能帮你系衣带,你就当成是我……”
她只是玩笑似的漫不经心说出这些话,他一刹那脑海中转过不好的预感,沉眉止住她继续说下去,下巴抵到她的头,竟孩子气的蹭了蹭:“歌儿,你好生回忆一下,我们有几日没有在一起睡觉了?”
九歌:“……”
他勾唇笑,揽她到自己怀里:“今晚我们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启程去西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恐怕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他走去灭灯,她就躺到床铺的里侧去,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他翻身上床,一手伸过去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问道:“睡了?”
她背对他睡着,被他搂着,小小的身子都像窝在他怀里,轻应一声:“没有。”
“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些你以前的事情?”遇到他之前的事情。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她笑笑问。
在这之前,他从不问关于她的事情,她原以为,她若不主动提起,他就永远不会问。
“原本一直想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主动告诉我,但歌儿,说实话,我等不及了,遇到我之前,你经历过什么,碰见过什么人,快乐抑或是难过,我都一无所知。”他缓缓说道。
没有说出口的是,每每这样意识到,他就觉得莫名的不安,仿佛,她随时都会像一年前那样,在他来不及的时候,转眼消失在他面前。
九歌在他怀里的动了动,回答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活着的时间太长,许多事情都不大记得清楚了,大概,与你所见所闻也是差不多的。”
人人所见,不过世间百态,而对于她来说,时光太过于漫长枯燥,许多事情记着没有意义,索性后来就不记了,印象里唯一深刻的,恐怕只有那人离开之前,在地面上留下的那一行字:小酒儿,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会永远记得我。
她果然记得他,可是,还不如全然忘记。
“这怎么能一样?”他对她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我从小长在宫中,见到的东西,遇到的人,其实都少得很,你呢,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让你印象深刻,或者对你来说很重要?”
九歌思虑片刻,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老老实实回答:“那就只有我师父了,我跟在他身边十年,如今的技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那他如今在哪里?”
“不知道,或许已经死了,毕竟我活着太久。”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比你先死,你会怎么办?”他说着靠她近了些,身子紧紧贴着她,声音近在咫尺,似是故意,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喷在她脖颈,惹得她的耳根不由自主的阵阵发烫。
他今日的行为恍惚有些反常,平日他甚少问起这些问题,即便问了,她不说,他就不会追问下去,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这些不安究竟从哪里来,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去西域解决最后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过后,一切,不管好的坏的,大约都会有一个结果。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很快忘记你,然后好好活着。”
八日后。
季节已经彻底入了冬,越往北走,天气就变得越发寒冷刺骨,过了北黎两国的边界后,天空开始陆陆续续的下起雪来,不过半日,就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自陈国之事后,墨城已从暗卫转为明卫,大雪天不适宜继续赶路,为了安全起见,三人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赶到最近的驿站休憩落脚。
墨城留守在马车里待命,君衍与九歌则一同进了驿站。
大雪来得突然,纷纷扬扬下个不停,驿站里滞留了不少从此地路过的客旅,有来往行走的江湖人士,也有异域打扮的商人。
大堂里炉火燃烧得异常茂盛,火苗滋滋作响,一群人围着火炉大声聊着天,说说笑笑,营造出一片热闹气氛。
驿站里只剩下一间房,因为是最后剩下的房间,理所当然的环境不是很好,窗户破了道口子,仅用一张宣纸勉强糊着,冷风不时从缝隙呼呼灌进来,将纸张吹得簌簌响,像是随时会重新破掉。
两人在房间里歇息片刻,九歌下楼去问店家要了一些纸张,打算将窗户破洞的地方再好好再修补一下,否则今晚就真的别想好好睡觉了,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呼呼的往脖子里灌,抬头看去,就见驿站门口帘子微掀,正躬身走进一个人来。
九歌刚要离开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目光惊疑,她……曾见过这个人,在陈国王宫,正是这个人冒充陈王帮了她一把。
男子身穿一袭黑衣,身材高大而挺拔,抬手轻轻抖落双肩上覆盖的雪花,雪花簌簌飘落下来,很快消融在房间的温暖空气里,而男子面容上,一枚银色面具从额角一直遮盖到鼻梁下端,遮盖住大半面容,青丝随意绑着,披散在身后,发尾无风自动。
迟疑的瞬间,男子也转眼看到了她,面具后眸光微动,显然是认出她来了,只是很快就转过头去,对她视而不见,朝着驿站的店家问道:“老板,还有客房吗?”
“不好意思客官,今日这里已经住满了。”驿站老板歉意报以一笑。
男子视线在驿站内扫了扫,最后似是确认老板没有推脱说谎,回头淡淡阖首:“那就打搅了,告辞。”
说完毫不迟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驿站外的风吹得比先前更猛烈了些,趁着这开门的瞬间,雪花一下子席卷进来不少。
男子转身离开,那一刻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仿佛这次错过就会是一生,几乎是下意识的,九歌将手中宣纸和浆糊往柜台前一放,一边急急往外追,一边回头对着店家说道:“麻烦老板先帮我看管一下,我出去有一点儿事情,很快就回来。”
“姑娘,现在风雪这么大还是不要单独……”店家见她一个人,想起原与她同行者还有一位俊朗的公子,好心开口提醒她道,然而话音未落,眼前却早已不见红衣女子的身影。
阻止不及,驿站店家兀自叨咕了一阵,负责的照看起女子离开之前留下糊窗户的东西,不时往门口看红衣女子有没有人回来。
今日这场大雪来得突然,温度骤降,在驿站里滞留的客人太多,不一会儿,他就被围在大堂里的客人使唤离开,很快就将红衣女子忘在了脑后。
过了没多久,驿站外停下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停下,马匹在车前不停打着响鼻,显然累得够呛,车身上已覆盖了厚厚一层雪,车轱辘在雪地里受损严重,车夫利落下车,恭敬掀开了车帘。
帘内起初响起一阵微小的铃声,随即一个女子弯腰从车内走了出来,她足间璎珞犹如翡翠,方才原是他们相撞在一起才发出的声响,车夫小心将女子从车帘扶下来,却并没有即刻松开手,反而将女子手臂送到自己臂弯间,走到阶前时低声小心提醒了一句:“楼姑娘,脚下有阶梯,小心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