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桑洲城里的医馆都已经歇业,若是再去敲开,怕是更耽误时间,墨城此言,便是城外另有大夫接应的意思,也不及多想,九歌连忙点头,将萧隐紧紧护在怀中:“好,我会护着他,你只管快些就是了。”
“是!”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马蹄翻飞奔腾如潮浪,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脚下,九歌只听得墨城在外与守城的官兵说了几句什么,马车又重新驶入茫茫夜色当中。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终于稳稳停下,九歌帮着将昏迷的萧隐扶到墨城背上,踏下马车之时才发现他们竟已经到了郊外,夜空更显得深而黑。
面前是几间简陋的农舍,墨城脚下不停,背着萧隐闯进了其中一间农舍,立马有下人迎上前来,见他背上之人,诧异:“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墨城也不解释,一边脚下不停的背着萧隐往房间走,一边转头吩咐道:“快去把萧大人请过来!”
“是,墨大人。”下人急匆匆的去了,墨城一脚踢开房门,将萧隐在床上安置好,九歌紧随其后,不一会儿,门外下人小跑着领了一个人进来。
应当就是墨城口中的萧大人了,穿着一身简单的青灰布衫,约五十出头的年纪,手中拿着一个药箱,看见床上面白如雪的萧隐,动作迅速的将药箱往地上一搁,一手娴熟的搭上了萧隐的脉。
不过片刻,他脸色神色顿变,手指从萧隐脉上离开,转身打开身侧药箱,回头朝着墨城吩咐道:“墨城,过来帮我一把。”
“是。”墨城走上前去,在中年男子的吩咐下小心将无知无觉的萧隐翻成侧躺着的姿势,中年男子随即从药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走到床边去,拿起剪刀沿着萧隐的衣领处飞快的剪下去,耳边听得“刺啦。”一声,衣袍从脖颈处一直剪到肩背,衣袍被卸下,但见他左肩肩背处的皮肉里嵌着一小截折断的羽箭!
乌黑的鲜血仍不断从伤口处缓慢渗出。
看到他肩背处可怖的伤口,九歌面色微微一白,电光石火间突然明白过来,方才离开陈宫之前,她隐约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然而转身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时候,只有萧隐站在她身后,他甚至还朝她低头笑了笑。
如今看来,箭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射过来的,目标对准的……是她。
刚才在马车里一片漆黑,加之他今日穿的深色衣服,她并没有仔细留意,他却也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萧大人?”墨城抬眸看着中年男子,担忧问道。
中年男子微眯了眯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塞到萧隐口中,掰开他的唇帮助他咽下了,方才回应墨城道:“羽箭上有毒。”
然而,话是这么说,男子神色间却像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吩咐道,“没事,不是什么难解的毒,你去把火点上,我需要先把羽箭拔出来。”
墨城走去点燃桌上的油灯,中年男子遂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刀尖在火苗上炙烤片刻,然后沿着萧隐肩背处小心划了下去。
肩背处的皮肤被切开,黑血顿时顺着着刀尖流了出来,昏迷中萧隐闷哼了两声,男子恍若未闻,动作熟练,神情一丝不苟,很快便将断掉的羽箭从他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收回匕首,将断掉的羽箭丢到桌上,返身将萧隐背上的伤口包扎完毕,擦了擦手上血迹,道:“好了,他身上除了这道箭伤之外没有别的,等公子回来,将羽箭交给公子便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是。”墨城应下,看了一眼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萧隐,迟疑问道,“那萧隐……”
男子正背着药箱准备出门,听到后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放心吧,他敢这么折腾自己,就说明暂时还死不了。”
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转眼就消失在门外,留下墨城与九歌两个人面面相觑。
“萧大人他……”墨城看着九歌,不无苦笑。
九歌并不介意,回以一笑:“他是萧隐的父亲?”
墨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惊于女子的敏锐,随即轻轻点头:“是的。”
萧陆华,师从药王谷,医术精湛,是北泽太医院之首。
“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九歌淡然点出。
因为从他进来直到离开,他都当她不存在一样。
墨城低头不语。
九歌轻笑一声,也不为难,转身在桌前坐下:“我在这里陪他,你若要是有别的事情,就先下去忙吧。”
他奉君衍之命带他们过来,可不是让她伺候人的,墨城道,“姑娘,公子……”
九歌打断他:“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他,不会有事的,等你主子回来,我自己跟他解释。”
他仍旧站着不敢动,她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你给我们找的这个地方很不安全?”
女子虽然开着玩笑,却是不容商议的语气,墨城终究是迟疑着出去了,出去时顺手戴上了房间的门。
九歌走过去替萧隐将被子掖好,站在床前一动未动,脑子里认真思考起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在天牢里找到萧隐的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分明就很不好,若不是倚靠着她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但萧陆华离开之前说萧隐身上除了箭伤以外没有别的伤了。
努力回想被自己遗漏的讯息,耳际突然听到一道极轻微的呻吟,九歌下意识低头看去,才发现萧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你醒了?”九歌惊喜出声。
他好像没有立刻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半响才微弱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眼珠子转了转,微光异动,仿佛是这才反应过来,沙哑开口问道:“……是不是我爹来过了?”
“恩,他说没什么大碍。”他不提羽箭的事情,她便也不提。
“本来就没什么,在牢里饿了几天,没力气才会晕倒。”他笑。
“那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好,谢谢。”他说完便合上了眼睛,似是倦极。
见他的确没什么大事,她留下来也不能做什么,九歌顿了顿便转身出去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男子,在她转身的瞬间睁开眼来,目送她关门离去。
她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明白,第一次与她相遇的那一晚,他同君衍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子。
哪怕只是她的一个背影,也有让他伤心的能力。
许久以后他才明白,命运是怎样与他擦肩而过。
陈宫。
站在陈宫最高处的城楼之上,泠泠银色弓箭收回身侧,黑衣男子面具后的利眸微眯,唇角淡淡勾出弧度。
黑衣女子从他身后缓缓走来,最后在他旁边站定,开口问道:“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男子沉吟片刻,答非所问:“让一个人痛苦的最好方式,并不是杀了他。”
女子正欲说话,目光突然凝住,只见漆黑夜色中几列整齐有序的官兵从宫门口如烈火一般蜿蜒进来。
那几行人来势迅速,很快就到了陈王寝殿外围,官兵自动分成三队,两队由两侧包抄团团围住陈王寝殿,另一队人则将刀剑出鞘,随着领头人入了寝殿之内。
“是龙毅。”待看清领头之人的面貌,女子出声提醒道。
男子自然也看见了,眼中一刹那闪过一抹冷酷神色:“蠢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