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总,您坐下喝杯茶,吃点东西再走。”穿着一身簇新衣裳的穆建国手忙脚乱地打开盛着瓜子、糖果的零食盒盖,指着会客区的简陋桌椅,邀请刚从楼上下来的慕延川。
大年初三的傍晚,慕延川忽然出现在穆家,可把穆建国两口给吓坏了。他们以为慕延川是来找他们清算总账的,过去他们刻薄穆婉秋母女,甚至截留妹夫从部队汇来的钱,用作自己女儿出国留学的费用。怕慕延川查出来他们当年做的恶事,连年也不让他们过,所以,一见到风尘仆仆的慕延川,他们吓得腿软嘴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尊神佛,吃上官司。
没想到,慕延川带着那个面相冰冷的下属走进家门后,却只字未提当年的事,他只提出一个请求,想去楼上穆婉秋住过的房间看一看。
可能怕穆家有什么忌讳讲究,他竟让下属送上价值不菲的礼品。老婆葛春香一看那名牌化妆品的logo,眼睛都直了,她迭声邀请慕延川上楼,她亲自带着慕延川去穆婉秋母女住过的杂物房参观去了。
等人都上去了,穆建国坐在一楼的简陋会客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哀叹自己妹子的命不好。如果她能活到现在,只怕已经带着外甥女过上了人上人的富贵日子。
可惜了啊。
可惜……
苦命的妹子没那么好的命,早早想不开去了。
唉!
穆建国在楼下等了个把小时,慕延川才从楼上下来。
他赶紧迎上去,一边招呼慕延川坐下来歇歇,一边悄悄打量着慕延川的脸色。
慕延川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发红,但是精神和情绪还算正常。
如意料之中,慕延川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慕延川说完,摸出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摊在掌心,对穆建国说:“这是婉秋用过的梳子,我能带走吗?”
“能……能……您随便,这屋里的东西,您随便拿。”穆建国愣了愣,赶紧表明态度。
葛春香揪了揪丈夫的衣袖,低声呵斥道:“你傻啦,人家慕总要咱们的东西干啥,慕总是想要婉秋用过的……”
穆建国讪然笑道:“就是,就是,是我糊涂了。”
慕延川的目光落在手心那把深褐色的木梳上面,梳子多年未用,呈现出一种古旧的颜色,但是边缘光滑,梳齿齐整,可见曾经的主人是多么的爱惜它。
慕延川是在房间一个黑色的盒子里发现这把梳子的,为什么一眼就认出它是婉秋的遗物,并且迫不及待的向葛春香讨要了去,是因为……因为这把木梳,是他当年买来送给慕容菁,也就是后来的婉秋。
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这把梳子是当年那把,是因为他在梳子的手柄上摸到了当年他用刻刀刻下的延菁二字。
当时,小菁看着这两个字,感动的泪盈于睫,向他承诺,一定会永远的同他在一起,可谁知……
谁知,一别竟是永诀。
他失意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收好木梳,然后对穆建国夫妇说:“今天打扰了,抱歉。”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忠诚的下属:“阿元,我们走吧。”
“是,慕总。您这边请。”阿元抢先一步,拉开店门,慕延川肃了面色,大步走了出去。
穆建国夫妇跟出门外,想去路边送送,却被阿元制止,“请留步。”
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慕延川坐上那辆同州少见的豪车,疾驰而去。
祥安路,穆家窗帘店对面一隅。
明月紧蹙秀眉,凝视着窗帘店外神色古怪的舅舅舅妈,脑子里冒出几个硕大的问号。
慕延川?
他怎么到穆家来了?
做窗帘?
怎么可能!他家里怎么可能用这么低档的窗帘!
既然不是做窗帘,那说明他们认识。
可舅舅舅妈怎么认识延菁集团的董事长?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从未听过他们提起关于慕延川的任何消息。这就更奇怪了,照舅妈一贯虚荣炫耀的脾性,她没吆喝得整条祥安路的邻居都知道,才真的是奇迹。
“刚才那人不是……慕总?”不放心她一人走夜路的关山陪了她一起过来,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不禁诧异问道。
明月目光深沉地点头,说:“就是他。”
的的确确是慕延川,而且他的确是电视杂志上闻名遐迩的浙商巨擘慕延川,这点,关山已经向他的战友确认过了。
“那是你舅舅舅妈?他们好像认识。”关山说。
明月拧着眉头嗯了一声,看舅舅舅妈的神色,应该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去了才能知道。
她接过关山手里拎的袋子,柔了声色说:“我去去就来。”
关山说好。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来,指着一处背风的角落,对关山说:“你站那边去,风小。”
关山笑了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看到明月单薄的身影走过马路,关山的眼底掠过一丝忧虑,她就这样去,行吗?
他听明月说过她小时候的事。
她的舅舅舅妈一贯苛责刁难于她,她这样不打招呼上门,他们会给她好脸色看吗?
关山顶风站在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玻璃门。
穆家。
穆建国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几年未见的外甥女,额头、后心迅速冒出一层冰冷的汗珠。
妻子葛春香更像是见到鬼一样,肥胖的脸上只有眼珠瞪得最大,她指着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明月,嘴唇哆嗦地叫:“月……月月……”
明月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穆建国和葛春香,说:“是我,明月。我来看看你们,舅舅、舅妈。”
最后四个字的称谓,她故意加重语气,放慢语速。
穆建国和葛春香互相看看,脸色骤然间起了变化。
穆建国心虚地打量着明月,嗫嚅着问道:“你……你啥时候回同州了?”
“年前回来的。”明月说。
年前就回来了?
穆建国脸上挂不住,喏喏着说:“回来了,怎么不回家住。”
葛春香赶紧附和道:“就是,月月,你回来咋不来家,我和你舅舅一直惦记着你,也不知道你在乡下教书,生活的好不好……上次你爸过来,我们也没细问,嘶——”
话说一半却被穆建国掐住胳膊打断。
葛春香疼得倒吸气,可是看到穆建国气急败坏的眼神,她的心猛然一凛,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