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西沉,乌鸦啼叫,西山青翠,远远从寒山寺传来沉闷的钟声,声声入耳,直入心脾。
因鸿台大火使得宫中大乱,刘恒不得已带着张嫣游走水路,从太液池水下闸道穿过,一路向西不知游到了何处,迷蒙中,只见风平浪静,美丽的环山点缀在其中。月光下的清江宛如镂刻精致的白色银盘,苍黑墨翠的群山似美女搁置的小巧螺黛。
奋力游到岸边,刘恒用力揉搓着张嫣冰冷的身体,本就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此刻几近透明,心跳微弱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般。刘恒把脸埋入张嫣的手掌,他的脸很烫,胡渣细碎地扎着张嫣的手,声音有些含糊:“嫣儿,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胡乱捡回一堆柴火,身上的火折子早已湿透不能用,刘恒找到两块质地坚硬,砸破有锋面的马牙石。用大拇指尖按在有锋口的火石边缘,撞击着另一块火石,那尖锐的撞击声像极了被囚禁在石头的缝隙中尖锐地喊黑喊疼喊寒冷的幽魂怨灵。只见火花飞溅,点点火星溅到干草上慢慢燃烧起来。
湿漉漉的衣裳紧贴身体,靠这点星火根本不足以烘干,除非脱将下来搭在篝火旁慢慢烘烤。虽不是第一次脱女孩子的衣服,可刘恒依旧紧张的摸索着去探张嫣腰间的衣带,不经意间碰着那柔软,心便急速猛跳不息。
刘恒的身子微微发抖着,夜风吹过,身体的深处像被一块寒冷的冰块捂着,身子却滚烫滚烫,燥热难当。他含糊地微睁着眼睛,用自己滚烫的身体紧紧拥住张嫣,这场发烧来得又快又急,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
至少,他可以温暖她……
岸边万竿翠竹被风吹得倾斜倒伏,刘恒头越来越重,依稀觉得有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可眼皮孱弱着无力去看清,嘴里含糊地喃喃着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话。游了整整一日,还要托扶着张嫣,他早已累得全身骨骼如散架一般,无力瘫软的倒了下去,却依旧紧紧护着怀里的张嫣,不让冰冷硌人的碎石伤到她半毫。
春夜酣甜,此时已是旭日东升,天色迅速转亮,刘恒舔着干裂的嘴唇,感觉脑子一阵阵的眩晕。他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开来,束发的玉冠也早已不知掉在何处,偶有风吹来,墨黑发丝飞舞张扬,与张嫣根根少女丝纠结缠绕,分不清谁是谁的。
眼皮仍是沉重迷蒙着,周遭的一切在眼里都是雾蒙蒙的虚晃影子,只闻得徐风带来的清甜竹香,好久才看得清了,却不晓得在哪里。
火早已熄灭,两人的衣物也干得差不多了,刘恒凝视着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知道张嫣的身体再也不能耽搁,遂抱着她赶紧起身。可脚下竟是这样虚浮无力,他咬牙费力站起来,刚走一步,眼中却是白影闪动,耳内也是嗡嗡作响,脚下一软险些倒了下去。
刘恒“嗤”地咬破舌头,口中腥甜令他清醒不少,蹑手蹑脚为张嫣穿好衣裳,背上她沿着弯弯的石头小路蜿蜒而上。
忽听头顶“咔擦”声,刘恒下意识旋身闪开,两只巨大的鸿雁齐齐跌落在旁,被利箭贯穿四眼早已气绝。
他暗道:好犀利的手法,不知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汪汪汪……”相隔几丈处,一条健硕高大的黑背猎犬正呲牙咧嘴对他咆哮不停,背毛竖起,一个跳跃便俯冲了过来。换做以前,刘恒轻而易举便能斩杀它,可现在不仅自己发烧头昏,还背着张嫣,当下只能勉力一搏了。
可正当刘恒心弦紧绷,伺机待发时,那黑背猎犬却一口咬住地上两只鸿雁,摇头摆尾转身离去。
“黑煞,你又吓到人了,还不快滚回来!”
少女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林间,随之飞快奔出一个赤着雪足的淡蓝色身影,动作迅速,眨眼间便跃到刘恒跟前,一对好看的眸子骨碌碌直转,咯咯咯笑个不停。
刘恒被她瞧得不明所以,可见到她背上的弯弓和箭矢后,微微惊叹,不禁暗道:难道,那对鸿雁竟是她一个小女孩所射?
“打哪儿来?”小女孩皱着鼻子问到。
“这里是什么地方?”刘恒现下只想赶快找到大夫,不免焦急起来。
“我也不晓得,爹娘在一个地方住下不会超过三个月的。”大眼瞥向刘恒背上的张嫣,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加上林间阳光不足,看不真切。她伸手碰了碰张嫣的手,惊叫起来:“……冷!”
“她现在急需大夫救治,你快带我去找大夫。”言毕,刘恒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小女孩低呼一声,赶紧点头,扯开嗓子吼道:“小乌鸦!”
顿时,一团黑色影子猛窜出来,到小女孩身边时停住,轻昵的低头蹭上她的脸。
“骑上它,我带你们去。”她咯咯笑道。
“那你?”
“别管我,小乌鸦能找到路,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能到。”
再不多言,刘恒怀抱张嫣上了马,由着小乌鸦撒蹄奔跑。身后一人一狗跟着急速奔跑,偶有传来几声兴奋的犬吠和那小女孩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一直不远不近的在耳后响彻。
穿过这片小树林,到处是黄莺啼叫,叶绿花红的初春景象。无数亭台楼阁急速向后掠去,五颜六色的酒旗在风中高高飘扬,好一座水乡城郭!
尽管沿途风景秀丽,可刘恒根本无暇去赏,就算身临天堂也罢,此刻心中唯有怀中人才是他整个心思所在,不禁双脚猛一夹马腹催促小乌鸦加快脚程。
“嘶……”那匹叫小乌鸦的黑马撒蹄欢嘶,在绿影掩映之中,它停伫在一家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前。刘恒翻身下马,怀抱张嫣便跨步闯了进去,小小的院子,有几枝竹,几处篱笆。进了院中只觉药香扑鼻,抬眼处竟是些奇形怪状风干后的药草,挂满了篱笆和簸箕架上,正面一间穿堂瓦房,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着。
“请问大夫在吗?在下求医心切,冒昧了。”尽管心急如焚,可总归是求人,刘恒仍然做足了礼数,问道。
帘子从里面被人掀开,踏出一双女子的纤足,在看到刘恒和张嫣那刻,那女子惊呼起来。
几乎同时,刘恒亦是受惊不小,那女子……竟然是……
“你们……?”
不可置信的,那女子快步上前,轻轻的拂开张嫣的长发,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再看到张嫣左脸那发炎糜烂的烧伤,顿时骇得眼泪滚滚,哑声道:“怎么会这样?”
栏栅外,那个小女孩也气喘吁吁地蹦进来:“乐姨,美人娘呢?让她出来接业务啦!”
是啊,当下嫣儿急需救治,我怎地糊涂了?那女子赶紧回到屋里,突然听得里边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疾风般奔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妇人,眼圈微红,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她心中一凛,颤声喃喃道:“她,她……是?”
那女子咳嗽道:“姐姐。”随即躲在妇人身后的手轻点妇人的背,提醒着她。
“听说是乐儿妹妹的贵客,这一热情就太过头了,快快进屋,让我好好看看。”挑开帘子让刘恒能够进屋。
将张嫣轻轻放置榻上,刘恒朝妇人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余光瞥向刘乐,带着满腹疑问转身离去,刘乐和那妇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强忍心中的难过,凝视着项念,一字字道:“小鬼头,你也出去,杵在这里妨碍你美人娘救人!”那妇人推嚷着小女孩,将门紧紧关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