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却又一步抢先说道“你一定也有突厥血统,不然不会是深褐色的眼睛,对不对?”得意洋洋的歪着头,一副我万般了然的神情望着他。
他摇摇头无奈的笑道“还真是被你说准了,我身上确实含有突厥人的血统,只是更多的还是汉人的血统。对了,你怎会一个人闯进这里的?一般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被他说到了心事,张嫣颓然的找了个可以坐下的地方,用娟子掺了掺灰便坐下去,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
老在心里憋着也着实难受,寻不到可以发泄,述说的对象,皇祖母不行,皇帝舅舅不行,百灵虽然亲厚,却也说不得这些难以启口的事情,放眼整个偌大的皇宫,竟然做不到和任何人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表面的风光宠爱,却无一人懂得张嫣心里的悲哀和寂寞。
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加清楚了其实自己是真正孤零零的一个人,和自己有着至亲血缘的父母究竟还在不在世上也不可知。
收回心绪,有些不确信的问他“我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可以相信你麽?”
“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证明你在相信我,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这个人,还真是――不过心里还是有些赞同他说的话的,一个人如果不相信另一个人是不会询问这样的问题,而是直接不予理会。
可嘴上依然不饶人的回敬他“谁说我相信你了!”
他起身,只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的侧脸稍偏“不相信,就别说,别勉强自己。”
张嫣急急伸手抓住他的臂膀“你别走,留下来。”咬着嘴唇等着他的回头。
还好,张嫣在心里小小的吁了口气,他还是如初般坐回她身旁。
“人人都羡我从小锦衣玉食,活在无限宠爱里不知世故。可长在这九重宫阙帷幕下的人谁又真的能够懵懂不知,表面的单纯快乐只是希望能让在乎的人能够安慰罢了。不过我始终相信,再残酷的地方也会有一缕温情。我爱世外那自在,也爱田园那平凡,只是那一缕温情令我百般缱绻,让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曾经也以为我是幸运的,出生显贵的身份那样光彩照人,可惜,如今才发现统统都是假的,都只是一个又一个无奈纠结交织的错网。让我一直坚信的东西碎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被扎到流血了也只能一个人偷偷舔舐掉。
你知道吗?我的娘不是我的娘,我的爹也不是我的爹,我所有视为至亲的身边人原来都不是真正的亲人,也许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可我还得背负这些秘密展露笑颜,装作一无所知,心里的郁结让我很不舒服,现在终于说出来,好受多了。”
闭上眼贪婪的想要吸进更多的新鲜空气,然后可以将心里所有的阴藿全都吐出来。
有一时的静黠,谁都没有再说话,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打破这宁静。
“既然是秘密,你不该告诉我听,知道吗?”隔了久久,他不是安慰,而是在质问。
张嫣诧异,却肯定的望向他“我相信你。”
“为什么要去相信认识连一天都不到的人,傻丫头,别那么轻易相信人。”他的靠近让他身上的杜若气息更加肆无忌惮的充斥着张嫣的嗅觉,不讨厌,而是很安定。
张嫣再次重复道“我相信你!”
忽的,他笑了起来,就像栏外的花园里,芙蓉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一瞬间,那淡淡浅浅琉璃般的皎然凝聚到张嫣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它所表现出对她的理解度,恰恰是她想要被理解的程度,相信他如同她乐意相信她自己那样。
“傻丫头。”他唤着。
本能的,张嫣回道“干嘛?”
听他低沉沉的笑出声来,张嫣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可心里却是暖暖的,他,可算她的知己了?
第三十章菱叶萦波荷飓风
愉悦,只是一剂淡淡的调味剂,无法真正让人抛去杂念和不安,只是微不足道可以暂时忘却心里烦忧。笑过之后,心中挂念娘中毒的事,不免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不再说话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脚尖发杵。
“傻丫头,人至出生那刻便有了七情六,心中不快就要说出来,总是憋在心里不让别人知道,难受的只有你自己,去解决它的也只有你自己。或许你给了你在乎的人想要看到的那一面,可你要知道没有永远的懵懂不知,也没有永远的单纯快乐,试着让爱你的或是你爱的人真正了解你,清楚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肃然的眼神放佛要将张嫣看透看穿,她一个激灵将视线从脚尖处收回转而望向他,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依稀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漠然。只眨眼的功夫,不再是张嫣看到的漠然,而是给出很淡的笑意。又是先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张嫣有些分不清真实,其实他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可那种忽远忽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我”。停顿片刻,张嫣还是说出来“娘中毒了,可是没人会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心记挂着这件事,却不曾发现身旁之人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蔑笑。
“你去过宫外吗?认识有名的大夫吗?可有办法替我娘解毒?”
张嫣抱着渺渺无几的希望看向他,满心期盼他能给她一个安心的答案。
“宫里有个叫张德士的太医,兴许他会有办法,可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
“张德士?”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张嫣恍然大悟的举手拍向腿“对啊,我怎么给忘了那个医好百灵的太医了,他进太医院的时间不长,一般不会召见他给皇亲贵族看病。”
记得他说他有个师傅很是了不起,或许他师傅有办法给娘解毒呢,有了希望,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谢谢你。”找不到更好的话,唯有谢谢两字给他。
落日的余晖渐渐拉长了两人的影子,重重叠叠,纠纠缠缠直到合二为一再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影子。他率先起身向来时的路走去,张嫣紧随其身“你去哪儿?”
他跳上小舟,向张嫣伸出手来“该回去了。”
借着他手掌的力量张嫣跳上小舟,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坐在船头望着落日一点一点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很是不舍,摊开双手托住落日。
船头的他白衣吹起,淡黄色的辉光紧随着他,似在挽留那如云如风的仙人。
张嫣突然心情大好,开口唱起了小曲儿“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
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危柱哀弦,艳歌馀响,绕云萦水。
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
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西子。
云梦南州,武昌南岸,昔游应记。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