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九岁。
那一个夜晚,我亲眼目睹了母后的死。
我,当今迟国的太子。
那个与镇国大将军府的凤若惜相同,甫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的西楼月。
而今,多少年了过去了?
当初的太子,已经成了迟国的君。当年的那个稚子,也已差不多成了那垂垂老矣的几旬老人。
母后的死,记忆里已然感觉不到那种曾经的痛彻心扉。只是,母后那临去之前的笑,那般的从容,那般的淡然,解脱中却是含了几许的惋惜,就是这种诸多的意味,却是生生的陪了我这一生。
对于母后,我是没有过多的依赖的。从小,父皇便把我抱离了母后的宫殿。我不解,却也不多问。父皇他一直以为我小时记事不多,小小的年纪不会把母后的容貌记在心底的。其实,他哪里知道,我记事的早,就在二岁的时侯便已能将某些人和事记个周全了呢?
母后的倾国一笑,母后的盈盈泪水,母后的咽泪装欢,我全都一一的看在了心中。而且,身为迟国的嫡长皇子,自小生在皇宫,耳渲目染之下,我又怎能不对某些事情了然于心?然而,几岁的我,能够改变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有着那个时时在一旁准备煽风点火的柳淑妃?这种时刻,我能够护得了自身的安危就已经不错了。
看吧。我竟是恁般的自私呢。
才不过几岁的我,竟已是这般的无情炎薄了。对于自己的母后,也只是偶尔偷偷的在没人时看上一眼。在人前,我从不会提起母后半个字。在整个的宫殿中,母后是父皇的禁忌。那么,我就绝不在父皇的面前多提半个字。现在想想,原来我小时就是这般的凉薄无情了呢。
皇位。在我十五岁之前,我以为这将是我一生唯一的执着。然而,生命中总是喜欢出现意外的。而且,这个意外的出现总会是悄然而来,以一个悄字入驻,到了最后,便是固执的霸占着你整个的身心。我的意外,便是那个凤若惜。
凤若惜——镇国大将军之女。幼蒙父皇宠爱,下诏封为太子妃。
其实,我知道,父皇的这道诏命,是补偿。为了我,更准确一点,是为了他对母后的愧疚。然而,真正追究起来,父皇的这道诏令,作用真的只是这么多么?
小小年纪的我,却已是将朝堂后宫的局式看了个透。
当今迟国,一分为几。而其中,势力最大的那一派,无疑便是柳氏淑妃的爹柳相一族。而镇国大将军,凤家,手握重兵,在民间威信极大。若是要对付或牵制柳相,稳住西楼家的皇位江山,这个凤家,无疑便是最好的人选。而凤若惜入宫,便是最好的一个方法。
呵呵,看吧,这就是我的父皇。一样的自私,果然是父子呢,对吧?
然而——我竟是怎么能够想的到,就是这个凤若惜,硬生生的改变了我一生的追求呢?
母后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的被刀剜般的疼着。她是我的母后呵,可是,那个柳淑妃就这般狂傲无人的毒杀了她。而身为儿子的我,却躲在一旁为了安全而不敢露面,这一刻,我是极度的鄙薄着自己的。最后,我看到了凤若惜,那个才几岁的女孩。对着母后轻声的安慰着,为母后拭去唇边的血迹。那一刻,对这个小女孩,我是极度的感恩的。
只是因为,她为他圆了陪在母后身边最后一刻的梦。
直到这一刻,我仍旧不曾查觉到,就是这个女孩,在我以后的生命中占据了那般重要的地位。重要到……足以让他心甘情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取她的安慰。
当然,这一点也是我在以后一年年的经历中经过了半世的风雨才得悟出来的。只是,当我真正懂得时,她,已经真正的,彻底的走出了我的眼底。她走的,是那般的干净,绝决,甚至是不在我的生命中留有半点的痕迹。
几年来,是她在暗中陪着我。明明便是一个小女孩,可是她指点江山的神气,却给了我无比的信心。若不是她的指点,我恐怕也没那么快的便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暗中势力。当然,就更不可能在那般短的时间内彻度瓦解柳家的一切势力。
幸好,她是他、我的妻,要与我相守一生的人,不是么?
若不然,这个女子,该是我生平最大的敌手吧?
夫妻。本该是天底下最为亲近的人,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却是不可以了呢?我的惜儿,为什么能够在我最为寮到时不离不弃的陪着,偏偏的不能与我安享那富贵一生,万里江山呢?
我封她为后。我对她说,万里江山,朕与你共享。然而,换回的,却只是她不屑的一笑。她说,西楼月,你终究还是不懂我的心。
西楼月,你终究还是不懂我的心。就是这么的一句话,外加一声幽幽的长叹,困扰住了我一生的时间。午夜梦回,我辗转反侧的只有这一个问题,这一道声音,惜儿,你要的,是什么?你告诉我,可好?然而,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笑,她看着我的眼睛轻笑,我若是告诉了你,那么,又怎能算得你真正清楚明白呢?
浮世若幻,世间若风。转眼,便是百年。百年过后,惜儿的话,我终是有些明了。可是,我却也是永远的失去了和惜儿真正牵手的机会。
悔呵,当初,明明便是知道的呵,我的惜儿,是那般的与众不同,又怎的会为了恁些个世间虚名而放弃心中的追求呢?
悔呵。我一直以为,他可以江山与美人坐享,然而,这世间,哪里又来的那般的两全之事呢?
不负如来不负卿,世间安得两全法?
父皇走时,曾对着我,痛心疚首的道,诸人活在世间,不论生前怎样的光彩与威风,到了百年之后,均不过便落得一个一掊黄土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真情,才算得是永远的。可是,那个时侯的我,正值青春年少,斗志昂仰,哪里会懂得父皇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得悟出的心意?
而今,半生已过。我懂了。悟了。悔了,不愿放手了。却已是,真正晚了。
我的惜儿,却已真正的离我而去了。
随着那个真正懂她,惜她,怜她的人,一去,不复返。
至高者至寒。诺大的皇宫,凄凉空寂。只余我一人。高高在上,却也孤单至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