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郡主,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当,不过..."
林媛挑挑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程皓轩抿了抿唇角,凑近了一些,说道:"今日白经过来找事,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御膳房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干净。以前我跟在师父身边学厨艺的时候,经常听他念叨担心御膳房以后一代不如一代的话。"
"郡主,你是个很聪明也很有能力的人,我想若是谁能改变御膳房的现状的话,或许也就是你了。所以今日我来洞天,也不仅仅是看热闹而已,如果可以,还希望郡主能帮帮我师父,他,真的很不容易。"
程皓轩的话让林媛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小年纪的男子竟然心中有着这样的大志。
御膳房的御厨们不正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身为御膳房第一人的陆冲都没有办法,她一个小小的外人又能做什么?
可是即便不能做什么,林媛还是很感谢程皓轩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说明在他心里,早已将林媛当成了自己人。
"这件事,我之前跟庄康平老先生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听他提起过了,只不过,我也是有心无力。程公子,你应该知道,我即便厨艺不错,又有郡主之名在身,但是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外人,还是个女子。我记得大雍的律法里早已言明,女子是不能为官的。既然不能为官,我如何能够进入御膳房做你说的这些事呢?"
林媛不是故意推卸,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一切都是以律法为准行事的。
不仅是女子不能为官,甚至连一些大点的酒楼里都没有女子为厨子的先例。不然的话,当初她也不会自己下定决心开一家酒楼了。
林媛明白的事情,程皓轩也是明白的,但是今日他既然提了出来,想必是已经思虑过了的。
"郡主,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法子。"
另外?
林媛挑眉,不得不说,她此时也被程皓轩的话勾起了兴趣。
程皓轩嘿嘿一笑,满脸地狡黠:"如今洞天的名声已经跟醉仙楼齐名,以郡主的能力,我猜,用不了五年,洞天就会超过醉仙楼。只是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洞天,要发展到什么程府?"
林媛下意识地开口,却被程皓轩率先截住了:"开分店?这倒是个好主意,整个大雍全都有了洞天,一定能有很多银钱进账。只是,郡主有没有想过,你只是想要钱吗?"
难道还要别的?
林媛微微蹙眉,不知道程皓轩拐这么大的弯儿到底想怎么样,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若是再这样拐弯抹角,我可要送客了。"
程皓轩没想到她这么不近人情,皱了皱鼻子,道了声"无趣"后,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瞒郡主,其实我是想劝郡主广开门路,招收天下有志为厨之人,将他们培养成绝世的厨子,到时候别说是洞天的分店了,就是御膳房也可以随意出入的啊!"
这...
林媛眼睛蓦地睁大,看程皓轩的眼神都变了。
说实话,她没有想到程皓轩居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其实她之前也曾经想过,若是想要将洞天做大,就一定要自己培养厨子,不然分店多了,她根本就顾不过来,也不放心让手下人出去单干。
但是,想到给分店培养厨子,却着实没有想过要给御膳房也培养厨子。
御膳房是什么地方?那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就能插手的吗?
她想要把刘家的反季节蔬菜送进御膳房,还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甚至现在都没有成功。
现在程皓轩又让她培养御厨?
哈!
这件事怎么越听越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呢?
这样想着,林媛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好笑的模样,程皓轩心灵通透,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怎么?郡主觉得我说的是天方夜谭?"
林媛好笑地扬了扬眉头:"怎么?难道不是吗?"
程皓轩义正言辞:"当然不是!我师父在御膳房待了近二十年了,他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咦?
林媛的眉头挑的更高了,狐疑地看着程皓轩。
被林媛这么一盯,程皓轩警觉地捂住了嘴巴,还懊悔地捶了捶自己的腿,显然是后悔将实话说了出来。
"原来,这件事不是你想出来的啊!"
肯定的语气,林媛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只觉得陆冲程皓轩这对师徒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合起伙来蒙她!
程皓轩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哎呀,也对,其实这件事的确是我师父提起来的,只不过,今儿可不是他让我来说服你的,是我自己,我看着师父整日里为了御膳房的歪风邪气烦恼,就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帮帮他。后来我听他念叨若是有人能给这些不正干的御厨们好好教导一番就好了,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你了。"
程皓轩的话越说声音越小,一副小算盘被人看透的不好意思。
看他这个样子,林媛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虽然跟陆冲相处不多,但是对于他的为人,林媛还是很认可的。
"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大,你得容我好好想想才行。毕竟,我是女子,偶尔给皇帝做做菜还说得过去,若是指导宫中御厨,我怕陛下会不高兴。"
自己花着大价钱养着的厨子,还不如宫外一个农村出身的小姑娘厨艺好,若是皇帝是个小心眼儿的,一定会嫉恨林媛的。
所以这件事林媛要好好考虑,至少要去跟夏征商量一下。
都说伴君如伴虎,她才见过老皇帝几次?还是找个信任的人问一问比较妥当。
见林媛不像之前那样那么绝对地拒绝了,程皓轩心中高兴,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又跟林媛说了几句闲话,程皓轩便匆匆离开了,他还要回去陪着程夫人吃午饭呢!
看着程皓轩那着急忙慌的背影,林媛心下欣慰,别的不说,至少这孩子知道疼人了。
还没有出正月,夏征还在忙着跟京城里的贵公子们走动,只有晚上才会有一点儿功夫跟林媛见面说会话。
中午的时候,林媛在洞天简单地用了一点儿午饭。
饭后想起了自己之前画好的大婚时用到的首饰图纸,便将图纸拿了出来遣了银杏送去韩慧娟开的首饰铺子。
自从韩慧娟开了那家首饰铺子,林媛便对外称是请了韩慧娟帮她照看店铺。
她的继母白氏顾忌着林媛的身份和背后的将军府,自然不敢对韩慧娟再像以前那样打骂不理不睬。
眼看着首饰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原本白氏还想着能够通过韩慧娟插上一手,但是韩慧娟现在也学聪明了,直接将林媛抬出来拒绝了她。
在韩慧娟这里碰了几次壁,白氏虽然很是生气,却也拿韩慧娟没有办法,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至于韩慧娟同父异母的哥哥韩潮生,自从双手废了以后,在朝中谋职的美梦是彻底打碎了。
从此以后就一直颓废了下去,整日不出自己的院子,天天不分白天黑夜地祸害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们。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韩潮生的兴趣从年幼的小姑娘换成了年幼的小童,取乐的场所也从自己的院子变成了京城的伶人馆和南风馆。
别说三天两头了,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韩泰宁和白氏还气急败坏地管过一阵子,但是不管是打还是骂,甚至后来关在房子里不许出门,韩潮生都没有改掉这个毛病,到最后竟然以绝食抗议。
白氏到底心疼这个废了手的儿子,也就任由他去了。
韩泰宁气坏了,原本还想着儿子不能走仕途,就该走经商一途的。
谁承想他在外给儿子奔波劳碌,这个儿子就是不懂事,自甘堕落,久而久之,失望地多了,韩泰宁也就不再理他了,任由他自生自灭去了。
不过,韩潮生这个儿子废了,韩泰宁现在却又不消停了。
他又往府里添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新人,就想着有朝一日再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这样的事白氏哪里肯答应?
现在的韩府,一方面是白氏在韩泰宁面前争宠卖乖,一方面是她背地里给新入府的小妾们使绊子。
这么热闹,倒是都忘了大小姐韩慧娟了。
韩慧娟过上了舒心而痛快的好日子,就连脸色也比以前好了太多,脸上的笑容更是明艳了许多。
银杏过来送图纸,看到韩慧娟如此,也忍不住说了几句好听的。
韩慧娟笑得腼腆,脸颊顿时就红了。但是毕竟是在首饰铺子当了老板娘的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木讷不爱说话,跟银杏打趣了几句。
"韩小姐请留步,奴婢送了图纸就回去伺候我家小姐了。改日我家小姐得了空,一定亲自过来跟您叙旧聊天。"
银杏行了一礼,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韩慧娟手里拿着银杏送来的图纸,唇边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突然见到铺子里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那公子比京城里的普通公子们要高一些,脸庞也更加坚毅一些。
进首饰铺子的男子本来就少,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英俊爽朗的翩翩公子?
韩慧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跟人家公子看了个对眼儿。
韩慧娟脸蛋儿一红,赶紧避开了,捏着图纸的手倏地紧了紧,拎着裙子就想逃走。
这样的窘迫,自从她接手了这首饰铺子以后还是第一次呢!
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韩慧娟突然便听到那位进门的公子开口了。
"请问,你们东家韩小姐在吗?"
韩慧娟一愣,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这位公子一进门就问东家韩小姐,看来是知道她的?
只是,既然知道她,为什么刚才看对眼儿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认出自己呢?
思量间,那位公子已经被店里招待客人的小丫头引了过来。
韩慧娟收拾了一下情绪,才转身对那位公子笑了笑:"这位公子找我吗?不知公子贵姓,找我有何事?"
这样离得近了,韩慧娟才发现这位公子的衣服有些皱了,而且似乎还带了几分风尘,想必是刚刚赶路进京的。
莫非是外地人?
韩慧娟心中打量着,等着那位公子开口。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言语,不禁有些纳闷地抬了抬头。
这一抬头,韩慧娟的身子猛地一震。
她看到了什么?
这位公子的手里居然举着一只簪子,一只跟自己头上戴着的珍珠簪子一模一样的簪子!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髻,发现那只簪子还稳稳当当地插在自己的头上,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心刚落地顿时又提了起来。
她头上这只簪子,就是当日在姚含嬿府中被程月秀和郭梅暗中捡到的那只簪子。
这簪子,是她去世多年的娘亲亲手做的,世上独一无二,怎么,怎么这位公子手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韩慧娟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仔细认真地看看那只簪子。
这么一看,就发现这两只簪子在细微之处是有差别的。
比如她的簪子凤凰眼睛是小小的碎钻,而这位公子手中的簪子,却是用十分精致小巧的珍珠为眼睛的。
不仅如此,还有凤凰口中衔着的那颗夜明珠,虽然两颗同样大,但是她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芒更柔和一些,这位公子的夜明珠则隐约亮了几分,似是天上炎阳。
若说她的夜明珠是月之光华,那么他的夜明珠则是日之灿烂。
这两只簪子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韩慧娟越看越纳闷,对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也更加好奇了。
那位公子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也是在打量韩慧娟。
"这位公子..."
幸好他们是在自己的首饰铺子里,而且此时刚过午饭时间,店里除了这位公子并没有其他顾客,不然的话,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定会引起不好的流言。
韩慧娟开口提醒了一句,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跟这位公子拉开了一些距离。
听到韩慧娟的话,这位公子恍然大悟,快要僵硬了的手赶紧收了回来,双手抱拳赶紧道歉:"韩小姐请见谅,在下唐突了。"
这是韩慧娟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有些低沉,有些沙哑,但是听起来十分舒服,好听得很。
听声音就是个正人君子,韩慧娟笑了笑,侧身避了避,没有承他的礼。
可是,还未等她再开口说话,这位公子的话让她浑身都僵了。
"韩小姐,在下姓祁,家父与令堂是年轻时的旧交,今日有机会进京,受家父嘱咐,特意来拜访令堂的。只是可惜..."
姓祁?家父?旧交?
韩慧娟身子一颤,再看祁公子手里拿着的那只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亲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的悄悄话,此时全都在耳边回响。
"娟儿,母亲对不住你,母亲不能再保护你了。当初,若是母亲能够再勇敢一点,跟祁哥哥远走高飞,或许你如今就不会是这样的光景了。"
"祁哥哥,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的情意,也负了我们的誓言,对不住。"
母亲弥留之际的呢喃,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在她耳边回响,她隐约知道一些母亲年轻时的旧事。
她曾经也有自己心仪的男子,只是那位男子出身不怎样好,跟韩泰宁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以,外祖父一家人谁都不同意母亲与那位公子的亲事。最后还棒打鸳鸯拆散了两人。
母亲嫁进了韩府,过上了外祖父口中幸福而舒心的生活。
而母亲口中的那位祁哥哥,据说心灰意冷之际,离京远去,从未再回过京城。
看着祁公子手中似曾相识的簪子,韩慧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将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娘亲说,这只簪子是她年轻时亲手画的样子,这上边的夜明珠,是她的祁哥哥唯一的身家。"
她呢喃了几句,眼前仿佛出现了母亲亲手制作这只簪子时的情景,她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容,虽然笑容不深,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魔力,让小小的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现在她才知道,那种笑容,叫做幸福。
对面的祁公子也开口了:"韩小姐请节哀,令堂早逝,在下深有同感。这只簪子,是家父亲手制作的,此次入京,家父特意嘱咐在下,一定要找到令堂,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韩慧娟愣愣抬起头来,他说什么?深有同感?难道他的母亲也早逝了吗?
还有这只簪子,也是他父亲亲手做的?
原来,娘亲思念了多年也歉疚了多年的男子,并没有记恨她,他还记得遣儿前来探望,想必也是思念母亲的吧?
韩慧娟勾唇一笑,欣慰而感激地说了两个字,既是替自己说,也是替逝去多年的母亲说的。
"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