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来得总归是比北方早。
虽然此刻天空飘起了细雨,阻隔了一些观赏的视线,但是,赏景之人要赏的是美景,更是这种意境。
所谓附庸风雅,在今日践行最是不错。
烟雨朦胧中,雨水滴落在花叶上,缓缓滑落,动作轻缓,看去,闻去,透出些淡雅而又清新的美感,别有一番风味。倘若你立在河岸旁,那么迎着面前的轻纱薄雾,你还能感受到一阵沁人的暖风,再稍稍转身瞥向身旁,可以轻易发现柳树是刚刚抽了芽的,仅冒出几片嫩绿色的小叶子。
而你的身边依旧不乏趁兴而来的小姐公子们,他们衣着大多淡雅素丽,正如早春的景象,美则美矣却不会夺了盛春时节百花齐放的光辉。
若是稍稍往这些人中瞧上一眼,便能轻易发现,在这么多人之中,有一女子的身影却是格外醒目,因为她着的是一身红衣,上面还绣着金色的条纹,有些浮华仿若是嫁衣。
按照寻常的道理,那寻常的闺阁女子是不会穿得如此鲜艳出门的。
若是人人都盯着自己看,会尴尬是其一,至于其二,红色也并不是适合所有人穿的,所谓艳色配佳人,越是妩媚的女子穿红该是越能衬出她的美,当然这也得除了一种不在寻常之中的情况。
那就是穿这身红衣的确实是人。
因为她若是狐妖,那天生便带了三分妩媚,穿红自然是好看。
而现在站在江边的红衣女子正是狐族的一员。她是家里的幺女,名唤小娆,因着母家姓妖,她便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妖娆。
细雨如酥,风景正好。
妖娆撑着形如荷叶的薄纸伞出神地望着对岸,雨水自伞面滴落,掠过她的眼前。她牢牢地盯着远处的绿树河岸,状似看得很认真,实则是在发呆。
雨水湿润后,望去的景色更显清新脱俗。
有人能驻足静下心来细细欣赏一番,赏完后看向身旁之人,带起浅浅笑意,再娓娓诉说心中情愫,是件美事。
妖娆的心却静不下来。
她欣赏不了这种带着湿意的美。
今日她本不想出来,可是那人非要拉她出来赏景,更可气的是他还趁她不留神,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她担心走开去找他,他会找不见她。
想了想,她也就只能等在这里,边看风景边等他回来。
不过,身为妖的她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天气,有何好看的,再好的春色,现在亦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令人捉摸不透,仿若人心,本就看不透,若再多添些情感进去,岂不是更加难以预料。
妖娆转了转手中的伞,雨水成片洒落,明明望出去看不清下着雨,伞上却已经积了不少水,他一定湿透了。
她垂下眼,又拿稳了手中的伞。
湿了也是他活该。
人不是总说心情是可以随天气变化的,天若是个大晴天,人的心情舒畅那是自然,可换作是下雨天,就算不厌倦也不该兴冲冲地跑出来自讨苦吃,而他自讨苦吃不够,还捎上了她,他便更是活该。
妖娆压低了眼,目光停留在河面之上,仔细看能看清是在下着小雨,密密麻麻的小雨,如水帘,只是猛一看便以为没有下雨。她顺着雨掉落的方向往下看去,河面现出层层花纹,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玉珠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看了还有些厌烦。
妖娆轻叹口气。
按照在妖族中所学的,这种下雨的天气应该最会让人讨厌才是,真是猜不透那些出来赏景的人是抱着何种心态。她猜不出,只是觉得很无趣,是时候回去了,既然他先撇下她,那她也不必去管他。
妖娆撑着伞转身时,有人忽然从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感到脖子边有些痒,只转了一半便停住了,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同时伴着一股温热的气息袭在耳畔:“小娆,这么快便要走,我可是会寂寞的。”
妖娆不由一惊,放开了手中的伞。
风一吹,伞便飘了起来。
妖娆轻轻叹了口气,往伞飘走的方向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她不喜欢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痒痒的很不舒服。
她身后的罪魁祸首却还故作惊讶地将视线移到了伞飘去的方向,又将原本握着她的手置于额前,轻点脚尖,故作眺望状。
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伸出另一只手平放在妖娆头顶之上识趣地为她遮着雨。
不用回头便知身后之人是王梓後,妖娆猛地抬手挥开了王梓後挡在自己上方的手,转过了身,一脸怒气地看着王梓後,见他还在笑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虽未言语,但任谁都该看出她眼里有恼怒之意,他好端端的非要逼着她在这种天里出来看风景,本来看看就看看,见识一下人的附庸风雅倒也无妨,只是现在他又害她丢了伞,还要淋雨,真是糟糕透了。
王梓後见状却是厚颜无耻地笑出声来,又不动声色地将手当着妖娆的面放回到她的头上,他望着那把还在空中起起伏伏的伞问道:“小娆,你知道这叫什么?”
她向来不喜欢人拐弯抹角的这一套,便没有理会他。
她现在只想要赶紧回去躲雨。
王梓後一笑往左走了一步,妖娆便撞进了他的胸前。
她埋头不起。
他笑而不语。
妖娆知晓王梓後不会放过她,只好幽幽怨怨地自他胸前抬起了头,回答的声音透着些许不耐烦:“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王梓後收回视线对上妖娆的眼睛认真地纠正道:“小娆,这叫缘分,连老天都让我来为你挡雨。”
妖娆往旁边看去,是孽缘还差不多。
若不是王梓後吓她,她的伞便也不会飘走了。可她嘴上却没有这么说,她只是有些敷衍地开口道:“是,是。”
王梓後仗着身高优势依旧不肯放过妖娆,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妖娆的头顶,眼神失落地开口:“我怎么觉得小娆有些敷衍我呢?”
妖娆愣了一会,她本来就是想敷衍几句赶紧离开的,这被当众戳穿了又该如何应对,真是伤透脑筋,以前还没有化为人形的时候,碰到这种天若是不躲起来,那浑身的皮毛定会变得湿漉漉的。
所以,她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下雨的天气。
等皮毛粘在了一块,不光不舒服还容易变脏。更可怕的是她的娘亲还想出了一个至今都令她害怕的办法——小娆,不如把你这身皮毛都剃了,夏天也还能凉快些。
妖娆抖了一下,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是想说,回去晚了怕夫人会生气。”
王梓後听后又是一笑,他眼里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故弄玄虚地看着她开了口:“小娆不会是病了,怎么连我的夫人就是你也忘记了。”
妖娆被王梓後弄得有些气急,但看见那张笑得灿若桃花的脸却生不出气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开口道:“我说的是你的......”娘亲。
“对呀,就是我的夫人。”王梓後笑意盈盈地将手挪到了她的背后。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被腾空抱起了。
妖娆想要挣扎下来,王梓後却俯下身子来,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王梓後依旧只是笑了笑,眼里多了一丝无奈。
王梓後掂了掂怀中的人儿,无奈地开口:“既然小娆不喜欢,那我们便回去吧,只是,小娆近来好像重了许多。”
妖娆听了脸上顿时出现了红晕,来到王府后她的确是住得好,吃得也更多了,分量重一些也在所难免。
况且她本来就不重又有何关系。
王梓後见妖娆害羞,脸上笑意更深,他又开口道:“不过,小娆重些,多长些肉摸起来也更舒服,只要我抱得动就好。”
妖娆听了脸上红晕更深,她本想着离王梓後远点不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红晕,往外看去时却看到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身为妖,她还从未有过如此寄人篱下的时候。
若是这样的事情被族里好事的狐狸知道了,再一传十,十传百,弄得狐尽皆知,她可就不知该如何立足了。
因而再怎么不情愿,妖娆还是将头埋进了王梓後胸前,而王梓後淋着雨却还是走得及其缓慢,没有撑伞,又抱着一个人,他们可谓是夜里一点亮尤为醒目。
街边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时总会投来目光。其实,很多人从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妖娆,只是她生来有些迟钝,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妖娆埋着头自然是看不见他人好奇的目光,但她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可是也不能做些什么,也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王梓後淋着雨就病了。
王梓後见妖娆不说话仿佛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他幽幽地开了口:“小娆在想什么,该不是咒我赶快生病。”
妖娆的身子一颤,王梓後便清楚了自己的猜想,他没有生气,脸上继续扬起笑意,依旧慢悠悠地向着王府走去。
倒是妖娆,心里却还是憋着气。
想她变为人这么多年,自以为能猜透人心,没想到自己这颗妖心却被眼前的人看得透透彻彻,当妖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失败了。
不过这一切都得从那个悲惨的下午说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