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那人低低地一笑,语声略为寥落,"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她苦涩地笑了笑。
这些年来,她未曾有一日忘记,忘记在她生死关头,他是如何舍了自己的命将她推出天窗。
果然,她是真的死了,否则又如何能见到他。
可见死也并不可怕,至少未觉得有多痛苦,可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心想之下,忍不住便四下环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在找他么?"烟雾浓重,看不清他的面容,"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她定定地望着他,不明其义。
"好好活下去,代我活着。"他却不解释,如墨的眼睛透过浓雾,象镜湖般沉静,而那沉静的表面下,又似乎有什么在隐隐波动。
"我,还能活么?"她摇头,眼中酸涩,低声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回到那个时候,当初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这是命,你与我的命,逃不掉的。"他平静地看着她,"是命中注定的宿缘,让你来到这里,你不用认为欠了我什么。"
宿缘么?她一时怔怔。
不远处那身影却在这时渐渐转淡,似要淡出她的视线。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道:"你...别走,我们才刚见面。"
"好好爱他,权当...爱我。"他随着浓雾越行越远,声音亦飘渺至不真切,带着一声细微的叹息,"姑且让我认为,你是爱我的吧,虽然你爱他更甚于我。"
随着那一声轻叹,黑色身影伴着那浓雾似被风渐渐吹散,她伸手便要去抓,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心下一急,她张口就喊,"别走,你别走..."
"不走,我就在这里,再也不走了。"耳边,却是无比真实的回应,随即身体一轻,上身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旁边亦响起惊喜之声,"醒了!阿七醒了!"
之后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远处奔了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她却一句也听不清,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那双抱着她的胳膊又箍得太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想推,双手绵软无力。
她这是死了,还是活了?
若是死了,为何会有如此真实的感受?
这说话声,这痛觉,这温暖的怀抱,还有呼在脖颈间的气息,好象...还有什么湿漉漉滑溜溜的东西在不断地舔她的脸,这绝不是一个死人能有的感觉。
可若是活了,为何会觉得比死了难受?
"放...放开我,我...要断气了..."她艰难地开口,努力提着气。
"不放!"抱着她的男人放轻了手臂的力道,却依旧紧抱着她。
是她的错觉么,她竟然发现他的声音里有丝极难察觉的颤抖。
他的唇紧贴在她耳后,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似乎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那唇的移动在肌肤上晕开,渐渐变成了一丝丝凉意,有些痒,有些麻,有些...疼。
是心疼。
所有的嘈杂渐渐散去,只留下相拥的两人,他的唇从耳后慢慢前移,轻轻贴上了她的唇,极其温柔,温柔至缱绻,缱绻至心痛。
他环着她的双臂如此小心而用力,她想伸出双臂回抱住他,却只能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什么都不能做。
一滴晶莹自眼角无声滑落,没入鬓发,他立即察觉,用手指来将她的泪痕抹去,这一抹,却带出了更多的眼泪。
多年不曾流过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宣泄而出,汹涌,如决堤的江水,不可抑制。
他抬起头来,沉静若湖的眸子泛着波光,眼眶微红。
她睁着模糊的泪眸,望着这张每晚萦茴在梦中的脸庞,一时怔怔。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以为,今生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却不想他此时好好地在她身边。
只是,她这辈子都将成为一个废人。
阴阳星宿的内功心法,修习到最高阶段,在拥有雄厚内力之时,方可使用以水凝冰之术,而她在内力不足的情况之下,不惜心脉受损拼尽所有内力动用了凝冰之术的最顶层,势必遭到巨大的反噬。
非死即伤。
她保住了一命,但从此将是个一无是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
无妨,只要他活着,就好。
她流泪,不是因为自伤,而是因为高兴,是因为这段时日以来,所受的煎熬没有白熬。
"天歌,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他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低声呢喃,"就算你想躲,想逃,我也要在后面追上你,把你看得牢牢的。"
"你就不怕我赶你走么?"
"如果你赶我,撵我,我就厚着脸皮腻在你身边。"他扬起淡淡的唇弧,看着她,语声轻而肯定,"你赶不走的。"
"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
"就算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眼里只有我一个。"
她垂眸笑了笑,轻声道:"可是,我现在就算想躲想逃想撵你,都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那不是更好么?"他低笑,"以后你就可以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女人,专属我一个人的,女人。"
她苦笑,他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刺疼,轻声道:"把伤口给我看看。"
"我没有受伤。"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笑看着她,"你看,你相公我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如果这么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算好的话,我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下床走路了?"她绵软无力地躺在他怀里,疲累地闭了闭眼,语气不容反驳,"不许瞒我,你明知瞒不过的。"
他敛了笑,静默了片刻,放开一只手缓缓拉开了衣襟。
外袍,中衣,里衣...
她微微吸了口气,就在心口偏右的位置,在那处旧伤痕的旁边,赫然多了一个圆形的箭伤,虽然离事发那日已有不少日子,但那伤口还结着痂,周围一圈皮肤还有些红肿,恢复得并不是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