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许久不语,眸中有隐痛之色。
"想不到,安定侯也是个深情之人。"宁天歌喟然轻叹。
郁瑾风点头称是,"家父对兰若公主的感情,从未隐瞒过家母,因此我也十分了解。"
"那宁夫人之事又是怎么回事?"墨离没有再往下深问,望了眼宁天歌,淡然问道。
宁天歌避开他的眸光,微侧了脸,密长的羽睫遮去眸中神色。
"此事还需追溯到十八年前。"郁瑾风突然叹了口气,目光悠远,看着那淡青色的车帘子说道,"当时宁相出使天祈,身边曾带着一名女子,据说是在途中救过宁相,宁相念她有救命之恩,又因她孤身一人,便将她带在身边一同入了宫。"
女子...
墨离若有所思。
"入宫后,那女子被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看中,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有了陛下的骨血,陛下对她倒是真心喜欢,本欲将她收房,那女子却几度自杀,后来又无故失了踪,据说宁相为此还与陛下生了很大一场气。"
"可见那女子并不喜欢陛下,而是被强要了去。"墨离手指一叩桌几,唇含冷诮。
宁天歌冷笑一声,"于是,你们陛下便认为这名女子的失踪与我父亲有关,然后派你来查?"
"没错。"郁瑾风点头,"宁相返回东陵之际,那女子也失去了踪迹,陛下便怀疑是宁相带走了她。"
"既然怀疑,为何不追?"宁天歌冷然相问。
"陛下率人追过,可并未在使节队伍中发现那名女子。"
"既然未发现,便是我父亲并未带她走,现在又为何还要来怀疑,还要追查这么多年之前的旧事?"
郁瑾风被她这一连声的质问问得有些尴尬,这些本就是宫廷秘事,说出来并不光彩。
"近年来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太子与二殿下斗得不可开交,彼此结党营私,大搞党争,置陛下与朝政于不顾,陛下一气之下便命家父查访当年失踪女子。"他沉然回答,"陛下认为,那女子失踪的时间与宁相回朝的时间相符,且宁相一回东陵之后便娶妻,后又打听到宁夫人是因早产而亡,从时间推算,那女子倒更象是在与宁相成亲之前便已怀孕...咳,宁主簿,我没有污辱令先母的意思。"
"我明白。"宁天歌吸了口气,平复心中郁抑。
"且不说宁夫人并不是那位怀了陛下骨血的女子,宁主簿也不可能是陛下之子,就算是,陛下这样做又想如何?难不成还想与这流落在外的孩子来个父子相认,让他认祖归宗?"墨离眸中透出凉寒之意,更不乏嘲讽,"更甚者,想让这个孩子来继承大统?"
"殿下或许不信,但陛下确有此意。"郁瑾风并无玩笑之色,郑重道,"陛下的意思是,若那名女子果真生下了孩子,且那孩子是儿子,便将他带回天祈看看那孩子的资质禀性如何,若天赋过人,足可担当重任,便极有可能重立太子。"
"重立太子?"墨离复又歪进软垫里,慵懒一笑,"这又岂是件容易之事。"
"是不容易。"郁瑾风轻叹一声,"只是赵匡与赵焕二人已让陛下深恶痛绝,若有好的人选,陛下恐怕再难也会去做。再者,陛下对那女子的感情,应该也是很深的吧。"
"再深又如何,他根本就不懂得感情是需要尊重的,这种强要了人家的手段跟强盗又有何异?"宁天歌淡淡说道,"若那名女子还健在,恐怕也不会将孩子送回来。"
郁瑾风认同地点头,遂道:"去年底,家父命我前往东陵查访这两件事,我到东陵之后便委托了搜罗情报第一的无觅阁,但宁夫人的身份一直没有查到。本来此事极为隐秘,不知为何被赵匡得知,之后不久我便遭到了墨承的暗杀,我当时便已隐隐猜到两人的关系,如今见殿下与宁主簿无缘无故惹来赵匡的追杀,更加确定这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来往。只可惜陛下刻意压下此事,否则赵匡哪里能够全身而退。"
已经接近暮春的天气,夜依然那样凉,铜灯拉出深长的灯影,无声地映着静默不语的三人。
沁凉的夜风从车窗缝隙中透入,带着一丝草木青涩之气,似甜,实苦。
不知过了多久,宁天歌抬起眸,眸光清明澄澈,"世子能够将如此机密之事告诉我与殿下,可见世子待我二人之真心,这番心意,我们领了。"
"宁主簿无需挂怀,我的命是阿七姑娘救的,以你们与阿七姑娘的关系,我早已未将你们当作外人。"郁瑾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看着她迟疑地问道,"宁主簿...果真与陛下没有关系么?"
"世子认为呢?"宁天歌微笑反问,"我是东陵宁相之子,我母亲不过是东陵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怎会与陛下有关系。"
"可是,我曾打听过,宁夫人有个小名也叫阿原,与那名女子的名字相同。"郁瑾风仍是不能完全相信。
他虽将他二人当成好友,但有些事情存在那么明显的疑点,若说巧合,未免太巧。
"阿原这个名字再平常不过,不管东陵还是天祈,想必用这个名字的女子都数不胜数,又能证明什么。"宁天歌将眸光转向暖黄的灯光,唇边一抹浅笑若有似无,"世子,既然那么多年前陛下人亲自追赶都未发现那位名叫阿原的女子随家父离开,便证明与此事与家父绝无关联,还望世子禀明陛下,莫要再来扰乱宁家的平静了。"
郁瑾风沉默了片刻,最终应道:"好,我会与陛下去说,让陛下另寻线索,只是这些年来陛下的心结一直系在宁相身上,只怕也不容易轻易放弃。"
宁天歌也不难为他,只道:"世子尽力而为即可,若陛下执意纠缠于宁家不放,这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好。"郁瑾风一笑,点头答应。
"多谢。"她微弯了唇角,眸波流转间,却见墨离眸光似水,清越而深邃,那般温泽地望着她,似深思,又似怜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