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子殿下,不是老奴不愿意禀报。只是,皇上身体不适,早有吩咐,今日无论是谁,一概不见的。老奴实在惶恐。”
“去通传!”
对于赵子兮突然冷下的脸,陈公公哆嗦了一下。这宫里,主子们之间闹矛盾,最后受罪的总是他们这些奴才。
陈公公权衡了许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乾清宫。
赵子兮的面色硬朗,盯着乾清宫的大门一动不动,却并不给人等待的烦躁感。
很快,陈公公就悻悻地出来了,脸上尽是难色。
“太子殿下,皇上说。。。。。。不见。”陈公公硬着头皮说完,然后迅速低下了头。谁的话都能通过他们奴才的嘴巴得到婉转表示,只有皇上的不行。弄得不好就是个假传圣令,再说皇上就两个字“不见”,他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委婉地表达。
陈公公垂眸等着赵子兮的奚落,却不想,赵子兮根本一点情绪都没变,只是说的话却让他又是一阵为难。
“你去告诉父皇,他若是不见本殿,那本殿就在这里一直等。”
陈公公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方才进去赵翊峰虽然没责备什么,但是脸色已是不佳,这会儿要是再进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眼前的人是太子啊。在寒冬腊月的,就这么站在外面,指不定会冻出病来,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能承担的。
陈公公在心中叹了一声又一声的气,终于还是掬着步子,无比谨慎地进了门。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说,皇上若是不召见,太子殿下便一直等在外面。”陈公公这回连赵翊峰的脸色都不敢偷窥了。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低着头。
时间慢慢过去,陈公公的脖子低得都疼了,却没听到赵翊峰的半点回应。
陈公公只好微微掀起脸皮,朝赵翊峰窥视了一眼。只见赵翊峰两手支额,紧闭双目,眉间却高耸着,像有化不去的愁苦。
“皇上,太子殿下千金之体,若是在外面站久了,恐怕有损金体。”
又是良久,赵翊峰终于有了反应。
“让太子进来吧。”
陈公公一边答应着,一边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算是赌对了,就说这么些年,皇上对太子殿下一直很器重,甚至不曾呵责过。以他的奴才眼看来,以后这大盛国还是赵子兮的。
赵子兮很快进了乾清宫,看着上首的父亲,赵子兮微微沉声问候:“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
“谢父皇。”
“太子怎么过来了?”
赵子兮低眉,恭敬地回道:“听说父皇龙体不适,儿臣过来看看。”
赵翊峰看着赵子兮轻嗤了一声:“太子何时也学会这种迂回之言了。”
赵子兮仍然面不改色,却在听到赵翊峰的话后抬起头正对上赵翊峰的眼睛,说道:“父皇既然已知,儿臣也不愿意啰嗦了。请父皇收回成命,娉婷不能远嫁陈国。”
赵翊峰仰头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吐气说道:“此事不用说了,朕意已决。”
“请父皇收回成命。”赵子兮仍然不温不火,声音却能听出越发坚决。
赵翊峰审视了一会儿赵子兮,微微皱眉:“太子这是作甚,难不成是要威胁朕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恳请父皇,不要将母后留给儿臣的唯一一个妹妹送走。”
“放肆!”赵翊峰突然睁大眼睛,拍案而起。桌案山的书文都被震得抖了抖。“你们一个两个都跟朕提你母后,有什么用意!你们以为她是谁,她能左右朕的一切吗!她生的时候不能,死的时候就能了?告诉你们,朕不至于在她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赵翊峰吼完尚觉心中闷意难以排遣,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奏章甩了出去。
赵子兮脸上的表情不变,双手却在身侧握得青筋突起。
“父皇不稀罕母后,又何苦将母后的死怪在娉婷身上。”
“你——”赵翊峰不敢置信地指着赵子兮,却在看到他澄澈的眸子时不知该说什么。连他的儿子都看出来了。这些年,他对娉婷不管不问,只是嫌她害了王师师。
他早劝过她不要生这个孩子了,可她偏偏不听。生完孩子身体就垮掉了。
可赵翊峰不敢刨根究底,王师师一个学武的女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伤了身体。他就是因为不愿意想别的究竟,才把一切的不满和愤恨加诸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而后的十多年,他也不曾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如今这一切被他的儿子当面指出,赵翊峰心中滋味难言。他收回手,努力平息胸中翻滚的情绪,然后慢慢坐回座上。
“不想让娉婷嫁过去,可以。”
赵子兮抬头看去,等待赵翊峰的条件。
赵翊峰也马上给出答案:“但是有个条件。不想让她嫁,那你,就要娶成军王的闺女。”
盛国总的算起来有三股势力,皇室为一支,成军一支,木军一支,其中皇室军力最强,但其它两股势力也不容小觑。先祖倚仗成军、木军得的天下,得到天下后也应诺言分与其它两派土地与军队。
而今,这两股势力扎根后,想要祛除很难了。木军即木氏家族,木婉若就是现在木氏一族的人。
赵翊峰若是想要与赵擎苍抗衡,得到成军的帮助与支持是很重要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木氏与成军不太友好。
赵翊峰说罢凝视着赵子兮。
赵子兮微缩眼角,目光有些闪烁,避开了赵翊峰的直视。
“父皇,儿臣年纪尚小,古人云:大丈夫先其国后其家。儿臣只待建功立业之后,再想这儿女情长之事。”
“哼,儿女情长,太子没有吗?”
赵子兮猛然抬头,看向赵翊峰。
“兮儿,父皇都知道的,父皇看得比你更明白。”爱而不得的事情,赵翊峰早已亲身体验过了。
赵子兮眉头紧皱。兮儿,这个称呼,父皇已经很久没有唤过了。可是,他说的话却让赵子兮无法平静。
“父皇也在儿臣那儿派了密探吗?”赵子兮的心情有些沉重。
赵翊峰却显然并不想针对这个问题说太多。
“兮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赵以可硬闯师台山,你却知而不报。父皇让你协理赵以可杀人一案,只是想探探你是什么心思。却没想到。。。。。。”
“原来,真的是父皇您。”赵子兮的声音低沉不已,不是没想过的,只是不愿意想,他的父皇,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赵以可身陷囹圄,只是拿这,来做试探。
“兮儿,这世上有些东西,不属于我们的,是不能强求的,越强求越是错,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赵翊峰紧接着说道。这是他的爱情给他的忠告,也仅是爱情才能让他尝到的苦。
如今,他作为第三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受同样的事情。他眼巴巴地看着情节的发展,已经看出了结果,便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受同样的苦。
赵子兮撇过头,眼中有着痛意,但不想让别人看见。连他最尊敬的父亲都对他的爱情抱着绝望的态度。可他才拥有一份正常人的情感,才明白有一个人来爱是多么又酸又甜的一件事,他如何停止,如何敢承认。
“但是,兮儿,一旦已经后悔,便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曾活得毫无意义。权势是这个世上最寂寞的东西,却也是最好用的。至少不能让自己太失败了。”赵翊峰紧接着说道。
这同样是他漫长人生的一个经验。那多少个从梦中惊醒,伸手触碰身侧却永远触不到想见的那个人的痛苦让他渐渐产生了恨,因为这个字,他苦苦挣扎了十多年。就为了打败那个人,让他变得一败涂地,也让黄泉下的那个人看见,其实,那个人根本没什么值得她惦念,他,不过如此!
赵子兮的眉头越发皱紧,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情绪,打心底也不愿意去理解。他知道,在对赵以可的心思明朗之后,他对赵夕莫的兄弟情谊已经开始动荡。他曾经对赵夕莫说过,不要让他太嫉妒,这话,不是假的。可他不想走到这一步。
“兮儿,你要想清楚。究竟是娉婷嫁,还是你娶,父皇只要你一句话。”
离开乾清宫的时候,赵子兮只觉得双脚有千金重。
绿衣、召南在外头守着,原先听到宫内传来的赵翊峰的叫嚷声便觉得不安,如今看到赵子兮的样子更是愁云一片。他们跟在主子身边十多年了,哪里见过这么落败的赵子兮。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亲生女儿、亲生儿子都不好好疼爱。
当然,绿衣想这个的时候,自然只是把赵子兮和赵娉婷算在那个亲生女儿、亲生儿子里面。那啥,暗卫都是护短的。
赵子兮回到太子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没有迈出过步子。
而另一边,摄政王府里,闲云阁里同样房门紧闭,一场预谋在慢慢谋划。
十天之后,陈国的使者来到了盛国境内,还带来了众多聘礼。传说,娉婷公主大闹了盛国与陈国使者的会面,被赵翊峰斥责,禁足在了毓秀宫。
而和亲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再过十天,娉婷公主将靓封和硕公主前往陈国。陈国将以皇后之尊迎娶大盛和硕公主。
九日后,赵以可前往乾清宫求了赵翊峰,希望他允许她将娉婷带出宫外散心游玩,也当践行。
赵翊峰盯着赵以可看了许久,直到赵以可觉得磕在地板上的膝盖传来隐痛,他才开口:“你能保证将朕的和硕公主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吗?”
“草民保证!”赵以可抬头看向赵翊峰说道。
毓秀宫的门在时隔半个月后第一次大开。赵以可走进内卧,就看到了对着铜镜一脸憔悴的赵娉婷。
听到声响,她慢慢回头,对着赵以可一笑,道:“以可哥哥,娉婷想通了,全想通了。”
那一刻,赵以可的眼眶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