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街,浣香楼。
所有第一次踏进浣香楼的人都会觉得这里的大厅有些与众不同,仔细再看看就会发现,一楼的地面没有一个台阶与门槛,略有高低处铺成小小的斜坡。地面铺的也不是寻常的石砖,而是木头,因而进入大厅的人必须脱鞋,门口有专门的小厮会给客人递上一双穿着很舒服的白色厚棉袜。
绕过正对着浣香楼大门的是一架大理石的屏风,入眼的是纱屏围成的琴台。纱屏两侧竖着两盏一人多高的青铜烛台。
平日里不表演时,纱屏就那么围着,纱屏靠近着地的地方,用水墨画了一些花草,显得素雅高贵。纱屏上,则会在无琴公子弹琴时,贴上当日演奏的曲目,不演出时,便用红布将纱屏盖住。
冬天,木头地板下的地龙让赤脚走在上面的人都不会觉得冷,但凡来听琴的,都是一人一块坐垫,放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席地而坐。
当浣香楼门前的小厮将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廊下时,浣香楼开始了今天的生意。
人们三三两两的来到浣香楼,看到一楼大厅内已经在为三天后的表演做准备了。木头的地板被擦的发亮,高高的烛台上婴儿胳膊粗的红烛已经插好,盖着纱屏的大红布也拿开了,纱屏内点起了香炉,淡淡的松木香飘荡在空气里。
厅内,大大的方形坐垫也一块块的铺好,坐垫之间摆放着小小的矮几。寻欢客们从两边的楼梯走上二楼或三楼,各自寻自己交好的姑娘。所有的屋子门前皆挂着一盏小小的宫灯,宫灯点亮了,说明有客人在内,让人一目了然。
站在走廊里,可以听到说笑声、笛声、箫声、琴声、唱曲声、偶尔还有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一个个关着门的房门里飘出来。
小厮们走进走出的送着酒水茶点,来来往往的穿梭着,脚下却听不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所有的人都训练有素,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浣香楼的鸨娘冬菊,穿着一身华丽的黄罗银泥裙,挽成云髻的发髻上一边插着点翠牡丹金步摇,坠着豌豆大小的珍珠,另一边戴着朵琉璃梅花,花芯花瓣皆是用红宝石镶嵌的,耳朵上挂着同是红宝石制成的耳坠。
身材高桃,体态轻盈,淡扫娥眉,凤目含情,轻点红唇,言行举止端庄娴雅,虽已年近三十,一颦一笑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成熟女子的风韵。
九年前,浣香楼开张时,二十岁的冬菊,那时候还叫艳红,正在临安城内的一家妓院里挣扎在死亡线上,原本是官家小姐的她,因为受牵连,十四岁就成为了官妓。十五岁登台,以一曲《离殇》一夜成名,成为临安城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然而,花无百日红,随着年龄一年比一年大,曾经的红极一时已如昨日黄花,数年来放纵不堪的生活,早已挖空了她的身子。一个过气的红妓,又重病缠身,谁会来搭理?冬菊一心一意的躺在后院四处透风的破屋子里等死,直到一个令她终身不忘的人来到她的面前。
那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来到她的床榻边,平淡无奇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冷的。
“你是艳红?”他的声音有些雌雄莫辩,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谁?”
“无琴,你是想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等死?”
“离开?呵呵,我可是官妓。”
“一,留在这,等死;二,跟我走,十年后,让你脱籍。选哪个?”
冬菊定定的看着眼前貌不惊人却气势逼人的男子,然后莞尔一笑:“好,我跟你走。”横竖都是一死,在哪里死不是一样?
男人花五百两纹银将奄奄一息的艳红买了下来,万花楼的鸨娘没想到一个快要死了的妓女还能卖这么多银子,喜的她笑的象朵菊花。
男人把冬菊带到了浣香楼,用最好的药医好了她的病,调理好她的身体,然后告诉她,万花楼的艳红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浣香楼的鸨娘冬菊。
“为什么是我?”冬菊接过男人身旁的那个从头到脚都是圆溜溜的少女递给她的衣裙,疑惑的问到。
“因为你不甘心。”
冬菊笑了,是啊,她不甘心,即便是在那破屋里等死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不甘的,不甘于屈从命运,不甘于背负着官妓的名声死去。
“从今起,你就是这浣香楼当家的,楼里所有的人都听命于你。”
“那你呢?”
“我,只是这楼里的琴师。笑梅是我贴身丫环,我的一切都由她来打理。”
“我要做些什么?”
“以后会告诉你,穿上衣裳,你这掌柜的该出去见人了。”
于是,浣香楼的冬菊,菊夫人华丽丽的出现在浣香楼众人的面前。冬菊是个能干又聪明的女人,胆大心细又有些泼辣,将浣香楼的生意打理的井然有序。
无琴躲在她的身后发号施令,渐渐地,冬菊明白了浣香楼真正的作用。这里根本就是个收集各种消息的一个据点,无琴便是操纵这一切的那只手。
冬菊知道,无琴的背后还有人,虽然她不了解无琴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大多重,但从没人敢来浣香楼撒野这事来看,无琴的背后的人物绝不寻常。
无琴对姑娘的要求与条件也让冬菊看到了无琴并非无情,那些无家可归,无处容身的女子,因为有了浣香楼,才有了栖身之所,不至于受人欺凌。若不是为了活命,那家女子愿意投身**?
无琴和笑梅一起住在一楼后院一个独立的小屋内,所有的生活琐事都是身边的笑梅一手操办。因为行动不便,一楼没有一个门槛和台阶,方便他轮椅进出。
无琴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每月他都会带着笑梅离开数日,然后回来,从没见有人来找过他,除非需要,他也很少找冬菊。楼里的琐事他也不来插手,全交给冬菊。
浣香楼开张一年后,无琴给冬菊带来一个男人,鲍春。鲍春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健硕,长相普通,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双手骨节突出。冬菊知道,这是一双拿刀使剑的手。果然,不久后,一个客人喝醉了,强要带姑娘出门,冬菊前来查看,那厮竟然对冬菊动手动脚,满嘴的污言秽语,鲍春一个人就轻巧地拎着那人的衣领,一脚把他揣出了大门,直摔的那人磕断了门牙,狼狈不堪的跑了。次日寻了一帮打手前来闹事,又被鲍春三拳两脚的打的满地找牙,自此再不敢上门闹事。
鲍春的到来,让冬菊肩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自此后,楼里的小厮和护院们就都交给了鲍春,同时,消息的收集也从浣香楼内扩散到了楼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