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没法做到爱憎分明。
听到秦驰恩说的那些话,我非但恨不起来,反而觉得十分唏嘘。想不到他这样不可一世的男人,心境是如此悲凉。
他可能从没想过回头,若真有一天要回头,就是他死去的时候。这是对自己何等的残忍,但他毫不犹豫。
我没再追问他为何堕落成一个毒枭,想来这其中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
我又看了看这些家具,想起了索菲娅说的她没法出货,只有秦驰恩才有办法做到。
所以,他利用我的签名来偷梁换柱,目的是为了把货送出来吗?那么他是怎么利用那签名的呢?
“你这批家具是不是有问题?”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
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说明毒品一定在这货轮上。我实在猜不透他怎么出港的,K货柜码头那边对来往货物都查得很严,他这么大一艘船不可能轻易出来的,再说还有秦漠飞盯着呢。
“你是怎么逃离他们视线的?”
“你就那么想知道这些事情吗?欢颜,我真不想在你面前变得那么不堪,我还是希望形象好一点。”秦驰恩一脸无奈地道。
“就算要我死,起码也死得明白吧?”
我确实想不到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以至于那么多人盯着都让他轻易出港了。现在就算那些警方来追,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他这都跑十万八千里了。
秦驰恩迟疑许久,才道,“你有了秦家的血凤,成业集团的份额等于都掌握在了你的手里。漠飞担任总裁的时候把这些关系处理得非常好,于是你的名字在海关这边等于免死金牌,懂吗?”
“啪!”
秦驰恩语音未落,我用尽全力甩了他一耳光,实实在在打在了他的脸上。
原来他不但利用我,还利用秦漠飞曾经打下的关系基础把这货运了出来。我估计早在老爷子决定来香港治病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着手布置这一切了,做得这样滴水不漏,谁又能猜得到?
他果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我竟这样不知不觉钻进了他的圈套之中。
怪不得索菲娅嚣张地说秦漠飞在码头搜寻毒品不过是枉费心机,是因为东西压根就没进码头仓库。
他之所以让我签收,可能是猜到我会把这事告诉秦漠飞,故意这样做的。难怪秦漠飞听到我说签收了快件就急急地赶来香港,肯定也是以为他这批货有什么猫腻。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秦驰恩比秦漠飞确实棋高一着。
“秦驰恩,你太过分了,我要报警。”
我怒急地拿出手机想拨打秦漠飞的号,但看到秦驰恩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放下了。他一定有应对之策了吧?他若怕的话,肯定就不会这样做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完全奈何他不得。他还很从容地看着我,并未因利用我而有半点惭愧之色,我开始憎恶他了,觉得他得了肝病真是苍天有眼。
许久,他轻叹一声,道,“欢颜,你饿了吗?我吩咐厨房的人给你蒸了燕窝,要送上来吗?”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照顾我,你告诉我,之前你说在外地的这些天,其实都在这货轮上吧?”
我心头怒火难平,有被欺骗的愤怒,也有痛心疾首的悲哀。他堂堂一个举足轻重的企业家,居然来当毒贩子,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他既然那么聪明睿智,为什么摆脱不了那些靠毒生活人?
说到底他是舍不得这份唯我独尊的荣誉吧?在黑白两道他都混得风生水起,绝对地站在金字塔尖俯瞰芸芸众生,这不是谁人都做得到的。
“欢颜,别这样生气好吗?我不会伤害你的,等过了这些天,一定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岸边的。”他走到我面前想伸手抱我,被我狠狠一下推开了。
“秦驰恩,我讨厌你!”
他怔了下,苦涩地笑了笑,“我本以为,一直到死你都不会知道我这个身份,却谁知这么快就被揭穿了。欢颜,我真的从没有想过伤害你,始终是爱着你的。”
“你一次次利用我叫不伤害吗?你利用我来运毒!”
“如果他们不把我逼到这份上,我又怎么会打你的主意?我一直在努力摆脱这个身份,但做不到。欢颜,你明白那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吗?当年我踩着所有人的肩膀往上走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结为一体了。他们把我送到了最高处,自然不会让下来,我下来就等于断掉了他们的活路。”
“那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挥霍你的性命?你不尊重自己,起码也尊重一下把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小奶奶吧?你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呵呵,你想知道我如何走上这条路吗?”
秦驰恩拉过我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又用对讲机让人送些吃的上来。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亡命天涯的恐慌,甚至很享受的样子。
我没有讲话,寒着脸坐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其实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我在这货轮上逃不了,当然也不想死,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很快,有个女人端着点心和饮料上来了,我定眼一看居然是聂小菲。她装着没看到我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把点心放在了我们面前的茶几上,还说了声“先生慢用”。
于是我又狠狠瞪了眼秦驰恩,更生气了。
之前我以为他是被商颖算计的那个人,她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做小动作。而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他一直都控制着那些人,我估计薛家、陈家以及甄家都是被他控制着的。
“欢颜,吃点这个点心吧,味道很好的。”他捻了一个糯米团子给我。
“不用,你直接告诉我什么时候放我走好了。”
我气得抬手拍掉了他手里的团子,团子落在茶几上还滚了一下。他一怔,瞬间沉下了脸,盯着那团子看了许久,却忽然捡起来一口吃掉了。
吃完过后他又冲我凉薄地笑了笑,“欢颜,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吗?想不到这么快就让你厌恶了。”
“你这样对得起大家吗?秦家再怎么不好,起码也给了你一条命。”
“欢颜,你懂那种被流言蜚语包围的生活吗?我从小就是。当初秦家下令谁都不准接济我们,于是我妈妈去了夜店上班,那地方是什么样的你再清楚不过了。”
夜店……
这个我当然最清楚不过了,里面找乐子的男人都十分疯狂,变态。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招数,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为了看女人疯狂的画面,都会用钱来诱使夜店的女人们。越豁得出去的女人就越赚钱,不要脸,不要命,就可能会财源滚滚。
但很多放得开的女人在夜店干上一年后,大都会成为毒品的傀儡。因为玩得越开的男人,就越有可能是瘾君子。
也因此,就算这其中发生了命案,直接就被一些黑势力给处理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在档次高的夜场,就算没发生过命案,也有过重残重伤的事儿。
秦驰恩斜靠着沙发沉默了很久,看了我一眼又道,“欢颜,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看着自己母亲为钱堕落,被人欺负,什么都帮不了。”
他说到小奶奶走的时候红了眼圈,说明她的离去是他心头一直无法释怀的伤。他恨秦家,仿佛也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小奶奶穷其一生来抚养你,你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我语气又软了下来,心里也难受至极。
“你觉得我生活在那样一个肮脏的环境中,应该变成什么样子?”他淡淡问我,眼底的寒意少了许多,不再那么慑人了。
我无言以对,因为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我说,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秦驰恩说的肮脏的环境是什么,但他能成为黑白两道的佼佼者,好像非常不错了。
可这不是他利用我的理由,他的悲惨人生并非是我造成的。他可以游戏人间枉顾性命,而我还想活着。我有孩子,有丈夫,又怎么能够轻易犯错?
“你不应该利用我。”
“对不起!”他笑了笑,很认真地看着我。“欠你的,我会还。”
我蹙了蹙眉,又道,“就算上天对你不公平,你也不应该这样作践自己,你可以金盆洗手,可以在没有人注意你的时候回到正途上来。”
他听我这话不怒反笑,问我道。“欢颜,你知不知道你最吸引我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一脸茫然。
他顿了顿又道,“就是你这傻乎乎的愚善,对谁都可以给予善意,却不知道这世界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美好。我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腥风血雨中,是那些亡命之徒教会我如何做人,做一个坏人。”
“你现在也是亡命之徒了。”
“其实我想过收手,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无论如何都会珍惜这条命的。但你没有,我好不容这样深爱一个女人,但却得不到,思来想去,觉得这人生也没什么意思。”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勾起了我低垂的脸,“欢颜,如果我死了,你会在我忌日的时候给我上柱香吗?”
“你如果去自首,可能也不会死,我不希望你死去。”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还希望他活着。
他听罢莞尔一笑,很开心地道,“傻丫头,我经手的毒品太多太多,足以让我死上千百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