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缟素的卢渊复站在院内,对月焚烧香烛,不能拜祭,也不能在人前表露悲痛之情,他只能默默祭奠。有很多事不明朗,他对公主的忠心是否只是一番情愿,百里难道真的要亡了吗。他不甘心,就算拼了最后一口气,他也要复国,就算是死,他也要作为百里的臣子去死。烧完纸钱,回头时,无颜和浮遥已经站在那里。
“使者……”卢老躬身行礼,目光动摇了起来。
“你有很多事想问吧。”她淡然看着他。
迟疑了一下,卢老郑重问道,“公主,她的意思……”
“我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她目光平静,昂首望向天空,“我就是公主无颜。”
消去的胎记回到她脸上,月光照亮了她的脸,尽管深沉的目光如旧,却是完全不同的人了。浮遥勾了一下嘴角,觉得她前所未有的动人。卢老怔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在她脸上游动的胎记像是活物带着诡异的气息。
“这是我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然在深宫中,在赫连笈的监视下,我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使者,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卢老点头,心中豁然开朗,以前也曾怀疑过使者的真实性,现在他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凤女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是。”
他目光一亮,跪谢天地,“天佑百里呀……”
“这也是我能一直活下来的原因。”
恍然大悟,卢老敬畏的看着她,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懂得自保是必要的,出身在帝王之家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是普通人。哪怕曾经摆脱了身份,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应该站的位置,背起家族的荣辱。
“现在你还有任何疑虑吗?”她淡淡地问。
“臣不敢。”他伏身跪在地上。
浸在月光里的背,显得有些苍凉,君臣关系在古人眼中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无颜伸出手,“你起来吧,我有事问你。”
“公主请问。”他垂首站在一边,比以前更显恭敬。
“我想问你长空凉的事,赫连笈怀疑我会异术的事,似乎有心请他来治我。”
“公主请放心,长空公子是不会对付公主。”
“为什么?”站在一边的浮遥好奇地问,他也听过长空凉的事,长空家族都是能人异士,百里战败时,长空家庭的人并没有现身相助,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帮忙无颜。就形势而言,若赫连笈去请,他倒有可能不得不相助。
“长空公子知道老夫是百里旧臣,曾向老夫透露将来会相助。老夫想,长空公子心向百里不会对公主出手。”
“也许他只是嘴巴上客气一下,卢老头不要太当真了。”浮遥打趣道。
他会这么想也并没有道理,卢老想要替长空公子说话,无颜摆了一下手,“浮遥,你在京成也呆腻了吧,有没有兴趣到骊山一游?”
“骊山……那地方倒不不错,女子都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能把人的魂勾了走。无颜不怕我被勾走,我自然不怕替你走一趟。”调侃地勾住她的下巴,几日不见,她更加出众了,恐怕那个胎记和恶名不能遮盖她的锋芒。
“住手,不得对公主无礼!”卢老喝道。
浮遥悻悻缩回手,等无颜交待完事情,两人一起离开时,他又勾上无颜的肩膀。看了他一眼,无颜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显得高兴。
“以你的力量,你应该能推开我才对。”浮遥扬着嘴角,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她沉默不语,直到勾着她的手臂收紧时,为怕麻烦勉强跟他说话,“如果他不肯相助,就杀了他。”
“现在说这个太扫兴了吧。”无语地叹了一口气,他笑着点头,“就连你一点,我也喜欢。”
反复说着喜欢,不考虑一点现实,谁又会相信这样的喜欢。这一点,他也知道,光用说的哪可能让她相信,所以他才呆在她身边,直到她相信,直到她动心。送她回到宫中,想到要去骊山有段日子不能见她,他有几分不舍。
“好好照顾自己。”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他戏谑地笑着,飞身隐于黑夜中。
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她回到屋内,换了衣服,安然躺在床上。把真正的身份告诉卢老也许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却能得到他的信任,让他更尽心为她办事。若有一天,他不幸遇难,也能心满意足地作为百里的臣子死去。百里,她的姓,一个王朝,曾经只听上面命令行事的她,不对任何一个国家效忠,没有故乡,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只是顺着本能活下去。现在,为了复仇而来的她,要为了百里要努力吗,这算是借用力量的还礼,还是她应该背负的东西。她只是想报复,冷眼看着那个人的绝望和死亡。要与作为皇上的他对抗,公主这个名号也是必不可少的,复仇与复国并不冲突,那她就顺应他们的愿望作为公主继续将来的人生。
无颜和绵延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来,选妃也如旧举行。妤莹不在了,无颜大方地同意了皇后和太子选择了几位女子。这几天她迷上了厨艺,整天在昭阳宫的小厨房里忙碌,屋子里绣了一半的鸳鸯让她抛到了脑后。绵延要参与政事,来得比之前来了,赫连笈也不常来。
“好香呀,无颜,你做菜的手艺比你刺绣要好多了。”蛇灵赞道,从她肩膀上伸出头来闻着祸里的香气,等她盛出来后,他迫不急待地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她把筷子递给他,盯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最近我在想,你吃下去的东西去哪里了?”
“啊?”蛇灵顿了一下,忍俊不禁,“你也有好奇的事情呀。怎么,想知道我的事情吗,除了年纪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问他一件事,他就能扯出一片来,妖怪真的很难沟通。在外面负责监视的暗影传讯息,她面不改色,伸手夺下蛇灵手中的筷子,端着盘子大口吃了起来。
“无颜,在吃什么呢?”赫连笈站在门口问。
她连忙转身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拿在手中的碗筷并没有放下,嘴边也沾着残渍,赫连笈扬起了嘴角,把她扶了起来,不自觉地拿过她用过的筷子尝了一下盘中剩下的菜。
“味道不错呀。”
“我也觉得很好吃。”她憨笑着把盘子放到一边,拿起旁边另一盘做好的菜,“父皇尝尝这个,也很好吃的。”
赫连笈迟疑了一下,想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毒,正想试,她忽地抓住他的筷子,“我替父皇换双干净的。”
崩紧的弦又松开了,他点头,等她拿了筷子来,又不接过。“你替朕夹。”
“是。”她点头,没有多想,夹了一筷菜送到他唇边,“父皇快尝尝。”
他张开嘴,后悔到这里来,也后悔自己的行为。知道这个时间绵延不会在,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过来的呢。
“弄脏了……”看到他嘴角的污渍,她拿出手帕替他擦去,正想帕子收起来,赫连笈忽然接了过去。
“你嘴上也弄脏了。”同一块帕子,同一双筷子,两人独处,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儿媳的女子。避开是不可能的,将来必然是会常遇见,但是将来,他定然不能再跟她单独相处了。绵延他应该看到了,他匆忙离开的事已经有人向他报告。找不到借口,也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点马脚,也不能管着自己不到这儿来,他可以期待的时间也只有她大婚前的这段日子,而他到底是期待什么。
“父皇……”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跟他单独相处时,总觉得呼吸困难。面对这个人这张脸,她好不容易才能掩藏恨意,现在他露出温柔的表情来弄乱她的心情,她要如何才能视而不见。害怕有一天重新感觉到当初的心情,她不要,宁可这样一直恨着。也只能恨着。
背对着门口的赫连笈没有发现绵延来了,发现了的无颜也不能提示,赫连笈遮着她的视线,她是不可能看到他身后的人。三人呆在一起尽管尴尬,她也不会失了分寸,可是为什么绵延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呢。她哪里能知道从绵延的眼中看到的两人是亲热中的模样,他已经完全混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