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亭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凝固了,他张着嘴巴,思忖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妞妞,夏楠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我的。"
清歌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一般,漫天盖地的都是震惊和痛楚。
她小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一颗心仿佛被绞成了肉丝,一点一点的撕扯开,切割,研磨。
"怎么会这样?"
"霍建亭,你之前告诉过我,那个孩子有百分之七十不是你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压抑自己的情绪,只知道头顶上罩着硕大一块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勒着她的胸口,故意让她无法呼吸。
她摇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有眼泪自她眼角滑落。
无声。
却那么痛。
之前,她还抱着一线侥幸心理,她是相信霍建亭的,既然霍建亭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就应该不是他的。
可是现在,晴天霹雳打得她头昏眼花,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霍建亭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像个被判了死刑的人一般,如墨般的眸子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清歌,那一夜,那个让我们恶梦连连的暴雨夜,就是那一夜,夏楠盗取了我的精子!"
"在我送她去的那家医院里,她做了人工受精手术!"
"她身上只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却休息了三天,而那三天里,我竟然一点异常都没察觉。"
"妞妞,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你打我。"
"骂我吧。"
霍建亭面色苍白,嘴唇蠕动,清歌看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在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离她好远好远,远得她几乎听不到。
整个脑袋都在"轰轰"做响,仿佛有个巨大的拉风吊扇在她脑子里吹一般。
吱吱呀呀,全是脑人的轰鸣声。
她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不是霍建亭的错。
亦不是顾清歌的错。
可那又能如何呢?
夏楠犯下的错,还不是要他们来承担后果?
顾清歌第一次觉得累。
她和霍建亭之间的爱情越走越累。
如果试着分手,放开手,会不会好一些?
她好累,累极了。
霍建亭处变不惊的本领日渐增强,便是知道了这个答案,他也没有沉默太久。
重新把坐的离自己远远的霍太太抱回到怀里来,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吻去她咸涩的泪珠。
"妞妞,不要怕,不要生气,我立刻想办法,弄掉她的孩子!"
那一刻,顾清歌选择了沉默。
做为一名医生来说,医者父母心,她不应该这样对待夏楠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一条生命。
孩子已然五个月了。
下意识的,她又去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已然明显看到隆起了,手放在小腹上,似乎就可以摸到她的孩子。
孩子。
她的孩子是孩子,夏楠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孩子?
虽然那个孩子是被夏楠偷来的,可它,真真实实的就是一条小生命啊!
"啊。"
清歌突然叫起来。
身旁的霍建亭吓了一跳,急忙抱紧她,"妞妞,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
她突然笑,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
霍建亭这下着实真真切切的被她吓着了,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她的肩膀,"妞妞,别这样,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至于夏楠那个孩子,我会让它消失的。"
"明天,我就叫家庭医生过来,强行给她流产。"
清歌依旧笑的很欢,伸出手,握住霍建亭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动了,宝宝在动。"
霍建亭的手顺着她的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隔着衣服,他清晰的感动到那细微的蠕动。
那个孩子,在霍太太肚子里动了。
两人惊喜的互看一眼,仿佛刚才夏楠的事不过是一件小事。
其实,人不应该贪求太多的,早在她离开霍建亭的那四个月里,她想明白了一件事,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任你再贪求,都是徒劳,无非是让自己过的更辛苦罢了。
只有孩子,在她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是真真实实属于她自己的。
血脉相连,亲密无间。
孩子又不动了,两人先前幸福的脸庞只是一闪而过。
如今,车厢里,更多的是沉闷。
吱。
王三五踩了刹车,两个毫无防备的人顿时向前倾去。
清歌以为前排的座位会撞到自己,不想,却是落在霍建亭的怀里。
"王三五,你疯了?!"霍建亭没好气的朝着王三五喊。
手里却一直不停忙碌着在检查清歌身上有没有伤。
确认她没受伤以后,他才把视线转向王三五,"怎么回事?"
王三五一脸愤怒,连眸底都是腥红色的,他转过脸来,看向霍建亭,"老大,夏楠那个女人太过分了,让我去杀了她!"
"我现在就去!"
王三五已经推开车门,一只脚踏落在地上,眼看就要离开。
"回来!"
"回来!"
两道声音,同样的字眼,一个是霍建亭的声音,一个是顾清歌的声音。
王三五身形顿在那里,维持着一只脚落在车门外的姿势,半天没有动。
见他没有冲动,清歌冷冷丢出一句话,"不准去!"
霍建亭坐在后排,怀里紧紧抱着清歌,"王三五,这样杀夏楠,你是想让自己坐牢么?"
"你的双亲和老婆怎么办?"
前阵子王三五探亲回家,听说他已经结婚了,老婆连孩子都怀上了。
全军官兵都在夸他速度快,王三五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霍建亭问出这句话以后,王三五跨出车门外的那只脚终于收了回来。
"老大,四前年,我就觉得夏楠心机重,现在她把您和夫人逼到这份儿上,难道还由着她胡来吗?"
王三五是个直肠子,向来说话不带拐弯的。
清歌和霍建亭都了解他的性子,也并不跟他计较。
霍建亭想说什么,清歌的小手握了握他的手,示意由她来说。
"王三五,虽然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幸福,不要为夏楠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如果你因为夏楠而毁了你自己,你觉得值得吗?"
"我知道你对我和建亭好,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这些苦难注定是要我和建亭去面对的,你杀了夏楠,我们就能真正解脱了吗?"
"相反,我会一直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愧疚。"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请你安静的想一想,然后再做决定,如果你愿意让我和建亭一辈子活在对你和那个孩子的愧疚里,你大哥现在就冲过去,没人拦着你。"
"但如果你想通了,也请你冷静对待所有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之道。"
王三五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关上车门,又重新发动了车子。
霍建亭搂着清歌的腰,眼底染上一层笑意,"小歌儿,以前,我到是小瞧了你。"
清歌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霍建亭肩膀上,声音却是颤抖的,"霍建亭,我们该怎么办?"
他的大掌轻抚着她瘦弱的脊背,眼神却突然变得狠戾,"这几天我想办法流掉夏楠的孩子!"
"只要孩子没了,她也就没有留在霍家的必要了。"
清歌却拼命摇头,"不行。"
"霍建亭,你不能这么做。"
"孩子有什么错?"
霍建亭突然不语,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那犀利的视线,几乎要望进她的心坎儿里去。
"妞妞,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都没有错,我们更无辜,难道因为不能伤害那个孩子,我们就应该牺牲自己的幸福吗?"
清歌接不上话来,只能静静的望着他。
眼前的霍建亭是让她陌生的,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从他对她和孩子的照顾上看,她以为他会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是,今天的霍建亭让她觉得好遥远,好陌生。
甚至带着些看不透。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
他明知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却还要坚持把孩子拿掉!
五个月大的胚胎,已经成形了,开始在母亲子宫里游动,他怎么就可以这么狠心的杀死那个孩子呢?
纵然夏楠有错,孩子无错。
她像看着陌生人一般望着霍建亭,轻轻问他:"霍建亭,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会不会也像对夏楠这般绝情的对我?"
她一句话,霍建亭浑身一震。
连握在她腰际的手都松开了。
闷。
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胸口,闷得他胸口发疼。
下一秒,她从他腿上移开,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好。
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之间却似乎被冻住了一般。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连一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夜色沉沉,王三五平稳的开着车子前行,而坐在后排的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却都像同时失声了一般,没有人再说一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