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树叶微微作响,布诺从顶上茂密的树伞中一跃而下,站在那支尚还钉在泥土中的利箭旁,手里还握着一把桑木长弓,面色沉静地看着面前的独空,而后微微一笑,“原来是我苗疆的第一大巫师到访,既是求见大人,那便随我来吧。”
布诺说完,手握着箭杆,毫不费力地将箭簇完全入土的利箭从坚实的泥地中拔了出来,对独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独空眸光微沉,如此这般不惊不诧异,不经通传便将他请上山,大祭司当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圣山。
这天下,知他心者,莫过大祭司也,若是可以,他想交这样一个知己。
布诺走出两步之后停下脚步,微微往后侧转头,冷冷道:“素来听闻大巫师才智了得,却不想身边人竟这般鄙拙,大巫师带在身边,真是有失身份。”
“你——”美丽姑娘被布诺如此嘲讽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迈开大步就想从独空身边擦上前去狠狠甩布诺几个耳瓜子,可是她刚与独空并肩便被独空拦住,只见独空沉着眼神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压低音量道,“姑娘莫要忘了临行前只见所说过的话。”
若是由她这般在圣山大闹,莫说见不到大祭司,只怕他们还没见到五毒圣教的教坛,便已命丧山脚。
美丽姑娘狠狠咬牙,胸中怒火无处宣泄,抓起独空的手就放到嘴里用力啃咬!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对她这么大不敬!她这才踏进这该死的圣山地界几步,生命就受到了威胁不说,还被这种莽夫出言侮辱,日后她一定要弄死他们!狠狠弄死!
“还有,大人不喜吵闹聒噪,大巫师,还请你管好你身边人的嘴巴,届时要是被大人拔了舌头,不要怪我事先没有知会。”布诺在前边带路,冷冷补充道,“大巫师应当知道,在圣山,一条人命可有可无,不论你是帝王还是平头百姓。”
他几乎不对苗民出过手,可是刚刚那一箭,他却毫不犹豫,因为她辱骂的不仅仅是大人,更是整个圣山,是拿生命来守护苗疆的所有教徒。
美丽姑娘刚刚才把独空已经被她咬出血的手从齿间拿出,现下又听到布诺冰冷的话,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将所有的怒火生生往肚腹里吞,抓起独空的手又咬。
独空像是没有感觉到姑娘牙齿啃咬他手背的疼痛一般,回道:“那独空便先谢过长老大人的提醒。”
“大巫师如何知晓我的身份?”布诺有小小吃惊。
独空微微一笑,没有丝毫身为苗疆第一大巫师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很是谦和道:“言谈举止。”
“佩服。”布诺由衷佩服。
独空浅笑不语,姑娘怒气未消。
秋日的圣山已是凉意突显,山风习习,有些湿凉的味道,吹得满山的大树呼啦啦如波涛涌动般作响。
烛渊素来畏寒,才堪堪入秋一月,他已穿上了两件衣衫,将夏日里一直高高束起在头顶的一束发辫散下,遮住了双耳,将长发一齐拢到了左肩前,将发尾用束发带胡乱地捆扎,此刻正躺在摆置在蚩尤神殿花庭中的一张竹榻上,肚腹上盖着一张薄被,吹着惬意的秋风,沐浴着温和的秋阳,眼眸轻阖,浅浅入眠。
布诺一进到花庭时看到的便是烛渊在浅眠的画面,瞧着烛渊睡得安详,有些不忍打扰,终还是躺在竹榻上的烛渊先行开口,“人来了?”
“是的,人来了,属下已让他们在总殿等候。”布诺先是如实回答,而后才关心道,“大人没有睡着?”
“哪里有这般容易便睡得着,不过闭着眼想些事情而已。”烛渊微微转过头看着布诺,用一种不识好歹的口吻道,“那可是王都来的人,让他们等我这么一个平头百姓,这种事情,亏得布诺你也做得出。”
然而烛渊嘴上虽是这么说,身子却还是懒洋洋地躺在竹榻上,哪里有一种真心的恭迎之意,分明是丝毫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布诺冷笑一声,鄙夷道:“王都有那样的人,被自己的百姓推翻是迟早的事情。”
“布诺,这般诅咒别人有个惨烈的下场是不对的。”烛渊眉眼含笑,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将遮在肚腹上的薄被掀开,坐起了身,“能让一向不轻易评判他人命运的布诺这般鄙夷的人,倒是值得我去见上一见。”
“属下不过是据实而说。”布诺面上嫌恶深深,跟在浅笑吟吟烛渊身后往总殿的方向去了。
而在总殿里等待的美丽姑娘早已不耐烦,一次又一次地冲独空撒气,独空皆是温和地笑着任她冲自己撒气。
“什么莽夫!摆什么架子!待会本公主回了王都,定让阿爹命人来削了他的狗头!”美丽姑娘的怒气碰上独空的温和浅笑,如拳头打在棉花上,很不爽,只不顾独空的劝说,恨恨地将心中的怒气化作话语骂出来,似乎这样她才舒坦一些。
“难道公主不怕取了我这颗狗头,你亲爱的阿爹便也难逃一死么?”就在美丽姑娘的大骂声堪堪落下之时,不属于她与独空的第三道好听的男子声音含着冷冷的笑意清晰传入耳。
美丽姑娘循声望去,顿时怔愣住,久久回不过神,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待美丽姑娘回过神,用手一指来人,趾高气扬地用宣示的口吻道:“你这个男人,本公主要了!”
林府小园中,青绿的瓜棚下,一只熟透了的丝瓜在瓜藤上颤了颤,而后跌落到地,然而此时此刻,一向爱极这园子里一花一草的主人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弯腰将它拾起,而是坐在廊下淡淡漠漠地看着面前的刀光剑影。
林蝉蝉的手紧紧扒在窗棂上,绷着心和身子,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不知道小阿妹有没有听说过‘三步断肠’?”龙誉仍旧保持着一手捂着林蝉蝉的嘴,一手掐着她咽喉的动作,声音很是冷淡,“哦,不对,我记错了,是‘一步断肠’才对。”
龙誉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个白面小男人相处了好几个月,连说话的方式口吻竟然都像他一样,贱得慌,非得戏弄对方一番才觉得舒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