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誉眸中又苦色,身子有些颤抖,“擎天大祭司,我的确不是您的女儿,我是——”
只是龙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擎天陡起的怒吼打断,“是那个小杂种对不对?是不是那个小杂种对你说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狗杂种,待我出去,定将他碎尸万段!”
龙誉心一紧,将自己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不叫佑纳,我叫龙誉,我不是您的女儿。”
里面的人,已经疯了。
“龙……誉?永远的……等待?”擎天似在喃喃自语,继而血红的双眼暴突,“不是!你是本尊的女儿!是我堂堂五毒圣教教主之女!是我圣教第十九任圣蝎使!是下一任教主继承人!不是留着中原狗之血的小杂种!不是!”
擎天癫狂的吼叫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也震得龙誉的脑子再一次嗡嗡作响。
教主之女,第十九任圣蝎使……
这就是佑纳的身份,一个爱上了中原男人的苗疆少女的真实身份……
阿娘心中有布诺,却至今没有与他在一起,那么阿娘就是第十九任圣蝎使使女……
所以阿娘才会认识那个白面小男人,阿娘知道所有的一切,所以阿娘才这么怕他,怕他对自己下杀手……
原来……如此……
龙誉在木柱上慢慢站起了身,擎天的咆哮却没有休止,“本尊的女儿怎么会爱上肮脏的中原人?小杂种,不要让本尊再见到你!赶紧滚!否则本尊将你和那个该死的小杂种一起碎尸万段!”
“呵……”龙誉笑得酸楚,他骂得没有错,她就是个身体里留着中原人肮脏血液的小杂种,是一个不被期待出生见不得光的小杂种。
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她自己了,想要将身体内的血尽数流尽。
攀上崖壁比攀下崖壁要简单许多,龙誉却用了将近两个时辰,身体不知被尖利的崖壁划伤了多少道,最后才跌趴在崖顶上,看着湛蓝的苍穹,眼眶酸涩,想哭却又哭不出,只能一抽一抽地冷笑。
难怪那个白面小男人那日在山洞里要说她是小杂种,原来她真的是。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悲,连与她有生生血缘关系的外阿公都不承认她的存在,还有谁人会承认她真真身份的存在,原来不被期待的存在是这么的可悲。
她的亲阿娘,是害得苗疆险些覆灭的罪人,她的亲阿爹,是企图抹灭苗疆的中原人,今日之前,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咒骂每一个企图侵害苗疆的中原人,可今日之后,她连如何自处也不知了。
她的头顶,从一出生就被冠上了一顶永远也无法摘除的耻辱的帽子,她的出生本就不被任何人所期待,如今还要为那从未谋面的爹娘背负所有的罪孽。
她曾经认为自己很坚强,无所不能,没想到她也有软弱的一天,连上一辈桎梏她的圈都走不出去。
龙誉不知自己在崖顶躺了多久,也不知天何时飘起了小雨,看着雨丝慢慢变粗面的密麻,淅淅沥沥,湿了一身。
离幽潭草泽不远的一个山洞,曳苍受伤昏迷的第四日。
因为曳苍身上有伤,不能轻易搬动身子,于是布诺便只能在山洞里守着他,烛渊虽是也担心曳苍却从未有表现在面上,便是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吝啬给,布诺让他放心,烛渊却没有离开。
布诺觉得,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艰难的十二年,他们都以为他们活得不久,可虽然如此,他们依然向往着每一个天明,期待着美好的将来,或许是他们的感念起了作用,所有的一切,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全都变了,他们是变得好了,然而大人的心却变了。
他们知道,却无法改变,仿佛命定里的一般。
犹记得那一日,也像今日一般,雨下得淅沥,像上天在低低饮泣。
烛渊负手而立在洞口,望着如网般细密的雨丝,眸光沉沉。
布诺走到烛渊身边,与他一起看雨,却是不言一语。
他们也曾劝大人放下,可大人回给他们的只是一个轻轻摇头,自那之后他们不再劝他,因为他们知道,他一旦放下,他便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撑。
大人曾经活下去的支柱是阳光,如今却只有仇恨。
“布诺,我想起了很多事情。”良久,飞进洞口来的雨扑湿了烛渊的脸膛,他依旧是负手而立的姿势,望着雨帘,幽幽道。
“属下也想起了很多事情。”布诺老实道,微微一笑,“好的不好的,都有。”
烛渊轻轻一眨眼,没有再说什么,又陷于安静的山洞只听得到洞口水珠坠落的嘀嗒声。
“老……左……水……”突然,一声干涩艰难的叫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布诺面上一惊,喜色难掩,连忙回头往睡在一堆枯草上的曳苍走去,躬身拿起了放在曳苍头边不远处的装水的竹筒,单膝蹲跪在曳苍身边,扶上曳苍的肩就要将他扶起来,却被烛渊挡住。
“我来。”烛渊拿过了布诺手中的竹筒,布诺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烛渊,曳苍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烛渊,眼中尽是惊讶,“大人……”
烛渊没有理会他,只是将他扶了起来,将竹筒递到了他嘴边,曳苍便咕咚咕咚地将整筒水一口气喝得干净,这才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和精神,烛渊将他放躺好。
“大人——”曳苍正要开口说话。
“啪——”重重的巴掌声随之响起,烛渊的手扬在半空,布诺站在一旁安静看着,曳苍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继而将脸慢慢扭了回来,不敢直视烛渊,也没有抬手将嘴角的血渍擦掉。
“允许你晚我两日出发回圣山。”烛渊冷冷看着曳苍,扔下话后站起身往洞外走去。
“大人,外边正在落雨。”布诺拧眉制止。
“死不了。”烛渊没有回头,走向了雨帘。
布诺轻轻叹了口气,曳苍这才敢抬眸,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
“有些事情,忘不了就埋在心底,像我一样。”布诺开始翻捣新一轮的用药,轻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