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宝轩从桌子底下拾起一个东西,捧到她面前,"少夫人,这个东西要扔了吗?"
封颐回神,目光落在宝轩手里已然枯萎的桂花上。她拈了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仍旧浓郁的香气,眼角瞄见赵如珝已经换好了衣服漫不经心地站在一边等着她。他的肤色有一种病弱的白,眼睛却十分深邃有神。湖蓝的交领长袍,领口绣着卷草纹,华而不俗,衬得他越发清俊明朗,潇洒大方。
封颐心神一转,道:"你找一个盒子,把它装起来。"语毕,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对着镜中深吸一口气,扬起了笑容。
上官芸雅喜欢笑,她当然得笑,而且还要笑得天真烂漫,憨憨的才不叫人生疑。
出了院门,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走。反正她既然是"傻名在外"的上官芸雅,干脆大大方方地摆出兴趣十足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一路上将平原侯府打量了一遍。
宅子很大,华丽精致之处不亚于她以前到过的王府。衣着光鲜的婢女们在其中穿梭而过,一些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婢女纷纷停下来躬身行礼,目光偷偷地打量了这位少夫人一眼,再偷偷看向赵如珝时,眼神不约而同多了几分同情。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上房,早有丫鬟进去通传,守在门口的丫鬟伶俐地挑起帘子。封颐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赵如珝身后进屋。
平原侯夫妇早已坐在正堂里等着他们。平原侯赵寒缙今年已四十出头,相貌堂堂,发须却已是半白,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老一些。身穿着暗赭色锦缎长袍,自有一股行伍之人的硬朗威严。
夫人岳氏则将近四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要年轻得多,眉眼间一派温润平和。这位平原侯夫人出身于书香世家,性情温顺,嫁给平原侯府之后相夫教子,一生少有坎坷,是难得的和善之人。
丫鬟端了茶上来。封颐可算是第二回成亲的人,自然知晓这敬茶的礼仪,何况一路上宝亭唯恐她出错似的,低声地在她身边千叮万嘱。
赵如珝和封颐一齐捧过茶盅,恭恭敬敬地跪在二老面前,先敬平原侯,再敬夫人岳氏。
平原侯吃了茶,面上颇有几分欣慰之色,目光在封颐娇憨天真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又带着几分遗憾,抬手给了封颐一个厚厚的红包。岳氏则微笑地让身边的丫鬟递过了雕漆匣子。
"多谢父亲,多谢母亲。"封颐屈身行礼,伸手接过了红包匣子,再递给身边的宝亭。
敬过茶,请过安,便应该是认亲了。平原侯府人丁单薄,赵如珝只有一位已经出了门的姐姐,但因为是远嫁没能赶回来,便省了认亲这一环节。
岳氏拉着封颐问了几句可还习惯的话,封颐低着头一副娇羞模样一一回答了,岳氏便让丫鬟们端上早膳。
用过早膳之后,平原侯就吩咐下人备好马车前往皇宫。侯府距离皇宫不远,此时出发,到达皇宫时正好是下朝的时间。下朝之后,皇上会有半个时辰的空闲。
车轮辘辘转动,平原侯和岳氏坐在前头的马车,封颐和赵如珝坐在后面一辆。赵如珝自上车之后便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封颐也不理他,挑起一线车帘观察着车子经过的风景。车子走得平稳,不用多久就看见前方高高的宫墙。马车从左边的宫门缓缓通过,周围的喧哗似乎瞬间消失了,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待会儿见着皇后娘娘,你不用紧张。皇后娘娘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就是。"经过两道宫门之时,赵如珝突然开了口。
"哦。"封颐轻声应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紧张,以前她曾跟随母亲一起进宫过,也见过皇后娘娘。只是那是年纪小,天真地以为皇后就如同她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端庄雍容,和蔼慈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就是害了她全族的罪魁祸首。她眼中闪过一抹哀痛,捏了捏自己的手。
"饿了吗?"赵如珝突然问。
"啊?"
"我看你早膳吃得很少,此刻应该有些饿了吧?"赵如珝看着她憨憨傻傻的脸蛋,手上打开一个荷包,拿出了一块东西塞进封颐的口中。
她来不及避开,被塞进口中的东西迅速在嘴里融化开来,随即尝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只见赵如珝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好吃吧?你乖乖听话,跟在母亲身边,母亲让你怎么做你就照做。做得好了,回去我还给你吃糖。"
封颐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赵如珝不会是打算以这种方法让她乖乖听话,不要在皇后面前乱说话吧?
用糖收买她?还真当她是傻子啊?封颐的眼角微微抽搐,正想发作,马车在此时停了下来。她身子微微一晃,赵如珝抬手扶了她一把,道:"明白了吗?"
明白你个鬼!
封颐心里咬牙,脸上却努力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甚至比了两根手指,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撒娇般的语气道:"嗯!我会好好听婆婆的话,不过我要两颗糖。"
"嗯!好的,给你两颗。"赵如珝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眼睛看起来比烛光下更加潋滟动人。
她选择视而不见,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找一个绝佳机会,让自己从"傻子上官芸雅"变成正常人!
下了车,早就等候在宫门边的宫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名圆脸的公公,脸上堆满了笑容,带着两个小太监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世子爷和少夫人。皇上吩咐奴才一早在宫门边等候,侯爷,咱们快走吧。"
"有劳麦公公。"平原宫淡淡一笑。
待他们在轿辇上坐稳,宫人们抬起轿辇稳稳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道路上。封颐的目光随着轿辇四周摇晃的穗子掠过那壮丽而精致的殿台楼阁,所经之处,宫人纷纷闪至道边垂首行礼,处处透着天家的华贵威严。
她尚未出阁时曾随母亲进过一次宫,赴的是皇后所邀的牡丹宴。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场皇后为了给三皇上挑选正妃所办的相亲宴。只是她那是只心心念念那个人,根本无心这种宴会,一直都躲得远远的,对皇后的善意装作不知。时移世易,没想到而当初忙着拉拢封家的皇后和三皇子,成为了将封家满门屠尽的刽子手。如果当年,她接受了皇后的善意,是否现在情况完全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