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郑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这么晚了,世子爷快回去休息吧。"
"嗯。嬷嬷来此做什么?"
"夫人让老奴过来看看世子爷回去了没有。你白天上朝,回到家里就别在熬夜看书了,不然身体可是吃不消的。世子爷,快回去吧。"
"..."老是叫他回去回去,他还能回哪里去?
赵如珝无声地叹息,对亲娘的所作所为只能保持沉默,不然母亲肯定会跑过来对他长篇大论的。他无奈地踱回内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今天院子里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庭院中两株高大的桂树开满了花朵,一簇簇地散发着沁人心脾芬芳。屋檐下多了几盆秋菊和秋海棠。小丫鬟们却不在外面,只听见屋里传出阵阵清脆的笑声和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少夫人,奴婢们今天可真是长了见识,没想到这刺绣还能绣得这么精美的。"
"那是!"宝亭与有荣焉地说道,"咱们少夫人的母亲,穆国公府的夫人祖上就是管着织造局的,什么花样针法绣工没有见过?少夫人的外祖母当年一幅刺绣就能卖出千金。饶是这样,京城许多人家抢都抢不到呢。夫人深得真传,年轻那时在京里无人能敌。咱们少夫人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们快看,这是少夫人的母亲当初绣给自己的嫁妆。"宝轩从箱子里捧出一匹银白的绸缎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落在她手里的锦缎上面,眼中充满了期待和雀跃。宝亭也觉得十分荣幸,走上去帮宝轩一起展开绸缎。
银白的绸缎轻轻地铺展开,仿佛泻了一地的月光,泛着柔和清冷的光泽。锦缎上面是一江春水,一从芦苇,一叶扁舟,几株垂柳,柳下双双两两的鸳鸯毛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仔细一看,江水、芦苇、扁舟、垂柳和鸳鸯都是绣上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凝注了。
"好精致的绣工,那鸳鸯简直绣活了。"丫鬟们由衷地赞叹。
封颐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至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傻傻的笑。她只不过想从嫁妆里面找一匹缎子来绣图案,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颜色,却不想宝亭从中抬出了一只箱子,箱子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丫鬟,也让封颐惊呆了眼睛。
穆国公府的夫人周氏有一手巧夺天工的绣艺是众人皆知的,她当初学绣时,母亲就是让她把周氏当成榜样。可是当箱子里的绣品一件件展开在众人面前时,她仍旧惊呆了。无论花鸟鱼虫,树木楼阁,绣得十分细致精巧,透着一股无人能及的灵动之气。想必之下,她自己一向自傲的绣艺简直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丫鬟们凑在绸缎前仔细打量一针一线,封颐微笑地转头,忽看见赵如珝就倚在门边,俊脸上浅笑淡然,身上还穿着深紫的官袍,朝冠却已经拿了下来,正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世子爷回来了?"还是宝亭先发现了他,赶紧推开众人,把绸缎都收了起来。小丫鬟们见到了赵如珝自然不敢吭声,纷纷退了出去各做各的事,一下子只剩下宝亭和宝轩两个丫鬟在。
封颐看着那些小丫头走得极其利落爽快,心里暗想赵如珝平时在她们面前是有多吓人,竟让她们逃得这么快。她帮着宝亭把满桌的绣品收起来,吩咐宝轩先去给赵如珝准备沐浴的热水。
赵如珝默然地脱下官袍,转到净房里沐浴去了。丫鬟们自然也都退了出去。
耳边依稀听见从净房里传出来的水声,封颐瞬间觉得有些尴尬,连忙低头凝神挑选丝线的颜色。
赵如珝沐浴完走出来之时,就看见她坐在灯下辟丝。十指如葱,玉白的指尖被烛光映照出柔和温暖的橘黄,轻轻地从细如发丝的丝线中穿过。眨眼间,一根丝线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细如蚕丝。那纤细的指尖仿佛具有神秘的魔力,一针一线在她的手中仿佛成了十分神奇的东西。
赵如珝站在一边看了许久,直到她一个转眸看了过来。迎上她莹莹如水的眸子,他的呼吸忽然一滞,心中涌起奇怪而陌生感觉。
"今天你上朝之后,母亲就吩咐丫鬟们把你的东西全搬了进来,我想拦也拦不住。"封颐指了指外室多出来的许多书籍,"你说该怎么办?"
"我去外间休息就好了。"赵如珝低低地说。
封颐低头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声说:"外面的软榻也被母亲让人搬走了。"
"..."他默默地转身,果然看见外间变得有些宽敞,除了多出来的许多书籍之外,还少了一张软榻。他回过头,看向封颐的目光显得有些无奈,"母亲...一心想着抱孙子,你别见怪。"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封颐反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滚烫起来。她低头嗯了一声,不敢看他:"世子爷累了就先休息吧。"说着不管赵如珝有没有真的先睡觉,目光盯在面前画好的图样上面,飞快地想着该如何配色,然后穿针引线,开始绣了起来。
夜里静得出奇,只有针线刺透绸缎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素色的绢面上渐渐多了几片翠绿的竹叶,封颐绣得入神,渐渐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也忘记了同处一室的尴尬和心慌,目光明亮得仿佛天边的星子,全神贯注随着针线的飞动而轻轻闪动,嘴角边不知不觉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竹叶绣完之后,她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这才放下针线,坐直了身子伸一个懒腰。倦意袭来,她抬手吹灭旁边两支蜡烛,只留下角落一盏灯,便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准备睡觉。
走到床边,蓦地看见床上有人。
赵如珝懒懒地倚着靠枕,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看,一双清湛而潋滟的眼睛在昏黄的灯下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能够将人看透一般。也不知他这样看着她看了多久,是否从她刚才刺绣的时候就看着,还是在她伸懒腰的时候...
无论何时,封颐一想到他一直都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顿时手足无措。
自成亲起来,赵如珝都是睡在书房里面,她一个人习惯了。方才全神贯注地刺绣,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赵如珝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那目光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如同一潭深邃的湖水将她紧紧包围,渐渐地抽离了她浑身的力气。
"封颐..."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