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乱葬岗。
一盏琉璃灯在风雨中摇晃,那微弱的一点橘黄色光芒似乎随时被这冰冷的风雨和无边的黑暗所吞噬。风呜呜地吹过,似乎是无数冤魂在一同哀嚎啼哭,让周围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傅俊已经在周围转了两圈,几乎将乱葬岗给翻了过来,如今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湿了,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流淌,阵阵寒意让从小习武的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世子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明天雨停了再找也不迟。"他抹了一下雨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如珝身后,举着雨伞为他遮挡风雨。
赵如珝的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黯淡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只见那张俊美的脸孔此刻有些发白,薄唇紧抿着,带着一股坚韧倔强。雨水扑在脸上,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双眼如炬地在乱葬岗上仔细搜寻。
"世子爷,都已经找过两次了,也许咱们来得迟了,那尸体早就被野狗..."他就不明白了,一向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漠不关心的世子爷怎么突然间这么在意那位张少夫人的尸体了。
傅俊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自家世子爷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漆黑而平静,带着冷冷的光,犹如充满了绝望的深渊,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动浑身发冷,比淋了雨还冷。
赵如珝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寻找。傅俊不敢在开口劝了,默默地在他后面撑伞。又找了半个时辰,两人将乱葬岗仔细搜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傅俊动了动嘴皮子,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世子爷?"
赵如珝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站在雨中愣了许久,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变得有些疲累。
"回去吧。"他突然开口,转身就走回马车。
傅俊心里暗喜。再待下去,万一世子爷淋出病来,他还不得被侯爷打死?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下雨天到处漆黑一片,道路泥泞难走,许久才终于上了官道,老齐这才开始加快速度,朝城门奔去。赵如珝坐在车里,从傅俊手上接过干净的毛巾擦去脸上的雨水,便一言不发地紧抿着发白的嘴唇。傅俊见他这个模样,就知道此刻世子爷心情糟糕透了,便不敢言语。
马车走到半路,忽然听闻一阵马蹄哒哒的声响从后方缓缓接近。
这下雨天,而且已经是闭城的时间,还有谁跟他们一样在外面行走?傅俊心里好奇,便撩起车帘朝后方望去。漆黑的雨幕之中只见两盏灯光逐渐接近,隐约可见也是一辆马车,走得极快,不到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的马车。
"是谁家的车子?"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如珝突然开口。
傅俊闻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却见只是一辆普通的青帷车子,并没有任何标记,回头道:"回禀世子,看不出来。"
赵如珝便也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对方的马车很快就赶超他们,渐渐远去。待他们来到城门时,傅俊正准备下车拿起平原侯府的腰牌让守门的人打开城门放行,却发现城门已经打开了足够马车进出的大小,守门的一名参将带着笑容朝他拱了拱手,示意他们这就可以进城。
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马车驶进城门,傅俊跳下来对询问。那名参将笑着道:"方才有一位贵人在世子爷之前进了城,还跟我说了一句世子爷也快到了,交代我等世子爷进城之后再关城门。"
"贵人?"对方怎么知道世子爷的身份?傅俊心里更加疑惑,"不知是哪位贵人?"
那参将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对方用的是宫里的腰牌,但没有露面。"
宫里的腰牌?傅俊想了想,向那位参将道了谢,转身回到马车里面。赵如珝已经睁开了眼,乌黑的眸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去查一下。"
"是!"
平原侯府。
花厅内,封颐安安静静地给岳氏剥核桃,当作没有看见岳氏焦急不安的样子。
本以为赵如珝是在书房里和平原侯谈话,没想到等岳氏打发人去请时,才知道世子爷傍晚时带着身边的护卫悄悄出府去了,却不知是去了哪里。岳氏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却顾及封颐在身边,只好吩咐人快去把世子爷找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那些出府寻找赵如珝的人竟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封颐见岳氏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事关赵如珝,她不好意思一直视而不见,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几句。突然一个丫鬟高兴地跑进来禀报:"启禀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岳氏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忙走到门边。封颐轻叹一声,默默跟了上去。
小丫鬟挑起门帘,只见屋外朦胧的雨幕中,一盏灯光正从抄手游廊那边徐徐而来。待走近了,就看见赵如珝身上披着斗篷,琉璃灯橘黄的光照着他如玉般的脸孔,只见他薄唇紧抿,脸色似乎比早上那时苍白了几分。
"快吩咐厨房熬浓浓的姜汤端过来!"岳氏见状连忙吩咐身边的郑嬷嬷。郑嬷嬷也不敢怠慢,赶紧让小丫头下去传话。
"母亲,您怎么站在这里?"见岳氏站在门口,赵如珝眉头微皱,扶着她快步进了屋。
封颐这才发现他身上的斗篷有一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脱下斗篷,里面的锦袍也是湿的,甚至袍摆还在滴着水。这么冷的雨夜,他去了哪里弄得这样狼狈?
"你这是去了哪里?"岳氏大惊失色。
赵如珝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地从丫鬟手里扯过干毛巾,胡乱擦拭几遍头发。他嘴唇发白,却神情凛然,似乎心情很不好。
岳氏还想问清楚,赵如珝已经开口道:"母亲,您别问了,再问我也不会说的。我是来跟您请个安,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说着向岳氏行了一礼,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岳氏顿时呆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许久才想起了什么,抓住封颐的手道:"这孩子越发不叫人省心。芸雅,你快过去瞧瞧是什么情况,打发人过来过告诉我一声。"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赵如珝的事情好不好?瞧这世子爷的脸色,搭理他就是自找苦吃。封颐暗暗叹气,却只能一脸乖巧地点头:"母亲放心,我知晓的。"说着让宝亭拿上赵如珝刚才脱下来的斗篷,向岳氏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