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柏寒勾起唇,冷冷哼了一下。
“可是,老天偏偏不如我所愿。刚才那位女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当得知,我这次如果做了人流,就极有可能我这辈子将失去做母亲的权力,当时,我整个儿都崩溃了。”
“我的问你,你事后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马上处理?”
邺柏寒恼怒至极,恨不能一下就将病床上的女人掐死,但是,他却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质问声,听起来那么狂暴。不管她是什么动机,此刻,都不是他该脾气的时候,再则,自己那晚的行为,确实很卑劣。
对面邺柏寒的质问,吴欣怡扯起嘴角,隐含嘲讽轻笑了一下。哼,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责问!
邺柏寒坐在沙发上,冷眼瞧着她唇角的那抹耻笑,心中快把他自己恼恨死。那几天,他被仇恨填满,小雨的存在,几乎将他逼近疯狂的边缘。赶她、好言劝她,都无法令她离开,那晚路经车站,他无意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小东西,于是微醉中,他突然冒出一个狂乱的想法。是的,他不惜一切,也要将这个令他生不如死的女人赶走,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
吴欣怡侧着头,嘲笑的眼神,与他的冷光对峙很久,才轻言问他:“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她本想说“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想了想,最终只说了他过分。她不想令他太难堪,她得给他留些情面,今后俩人还要相处,也许,在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接纳她。当然,这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不用说,她的责问,邺柏寒不会回答。吴欣怡轻叹一声,眼里的嘲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划不开的伤感与无奈。她声音轻轻的,缓缓说道:“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明明知道我抗拒不了你的热情,可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招惹我?呜呜……”
说着说着,吴欣怡轻声啜泣起来:“呜呜……本来我已经死心了,只把你当作朋友,可是你……呜呜……当我得知你在利用我,我的心,都在流血……”
听到这儿,邺柏寒闭上眼睛,吸了好长好长一口气,之后,睁开了泛着愧色的眼。
“那晚,实在抱歉!”他的嗓音沙哑,且满含着痛心,“是的,一切错过都在我,可,你既然知道我在利用你,既然知道我不再爱你,你为什么不在事先吃药?”
“你以为我就没有想过吗?我想过,我想过要吃药!”含着痛苦说罢,吴欣怡轻轻啜泣了两声,便把早已想好的理由,伤心中透着指责,哽咽着说了出来,“那种事后服用的紧急避孕药,每年最多不能超过三次。在你去年年底回柳城之前,我就……就用完了那三次。无奈,我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不会怀上。可老天偏偏……柏寒,不是我指责你,就这件事,你从来就不管,只知道霸道地索要我,从来就不过问,我是用什么方式在避孕。”
是的,他的确是这样,他觉得她是医生,他警告过她之后,她自会处理。受到指责,邺柏寒有些脸红:“我……我不也用过安全套的吗?”
“没错,你是用过,但是,你又有多少次令我措手不及?你难道不记得,咱俩最后一次,是在你的书房……当时我曾问过你,可你回答却说没有,而我,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把那些东西都带在身上,事后,我……我就是吃的紧急避孕药。”
吴欣怡这番话,令邺柏寒很不自在,他不想跟谈论以前俩人欢爱的事情,这让他难堪不说,也让他充满了罪恶感,对小雨,对面前的吴欣怡,他都有一种负疚的感觉。
至于她说的在书房,他也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他跟她,躁热的身体得到舒缓之后,就再也不去想。不像他和小雨,和小雨每次欢爱了,他都会抱着她,去细细回味令他心身激颤的细节,特别是小雨不在的夜晚,会更甚。
“难道就……就只有这一种,没有别的办法了?”许久,邺柏寒才吐出一句含有几许无奈的问话。除了安.全套,他根本不知道避孕药有哪几种。因为,安.全套跟他有关系,而避孕药,则是女人的事。
“没有,事后避孕,就只有这一种。”吴欣怡这话,是带着伤心轻吐出的。以上所有的话,都经过她周密的思考,所以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其实,头一年她在吞服短效口服避孕药,因为头一年,俩人间的欢爱很频繁,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几次以上,后来,不知道是他为收购邺氏的事太忙了,还是他对她的新鲜感有所消退,他很少主动去她的公寓,有时两到三个月,才跟她欢爱一场。于是,她就将这药停了,在家中备用了一些安.全套。如果万一碰上措手不及的情况,就在事后吞服紧急避孕药。当然,吞服紧急避孕药的机会不多,这么久了,也唯有最后一次是服的那种药。记得那一次,她并不知道他在家,她做唐秀雅的医生也有两年了,却从未在白天碰到过他在家中。
可恶,现在都这样了,质问这些还有用吗?邺柏寒瞪着赤红的两眼,真想大声咆哮,眸中的两团火光,似乎想将她烧焦。是的,不管她用什么理由,都无法打消他的怀疑!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整个事件,错都在他,就算她心怀叵测,也是因为他错误的举动,给了她机会。
“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理?”音透烦躁,他问她。
“你觉得呢?”吴欣怡冷冷的,不答反问。她指责,就是要让他脸红、内疚!而此刻,她把问题踢给他,也是这个原因,你敢不耻地说出,要她打胎吗?你好意思,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力吗?
“该死的,是我在问你!”终于忍耐不住,邺柏寒咆哮起来。他恼,恼自己,也恼她,当然,更多的是担心、是害怕。假若小雨知道了,她会怎么样?因为爱,因为理解他的痛,那晚给她那么大的伤害,她都原谅了他。可现在,又闹出一个孩子来,让小雨怎么受得了?而他,一错再错,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小雨?
“你希望我把这孩子打掉,对不?”
是的!是的!他热切的地希望她打掉,但是,他却无法启齿。
邺柏寒的意思,已经从他眼神里流露了出来,吴欣怡的胸口,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她颤着声音,问他:“柏寒,你难道真的那么残忍,想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力?!”
邺柏寒无语,满脸痛苦,将眼睛闭上。
吴欣怡扯起嘴角,含着冷笑把他静静看着,一时之间,病房里静得出奇。
猛然,邺柏寒睁开了两眼,随后,一声惊问脱口而出:“小雨离开,与这件事有关?”
因为心惊,问话里的慑人寒气就不像刚才那么浓了。
“小雨离开了?”吴欣怡假装一怔。
“你怀孕的事,小雨知道吗?”邺柏寒拿眼扫视着吴欣怡的眼睛。瞧她的样子,她好像没有跟小雨说什么。
“小雨知道不知道,结果都一样,孩子,我生定了!”吴欣怡没有正面回答,一脸坚定说完,又冷冷的补充一句,“你放心好了,我独自抚养孩子。”
“你……”嘴恼怒地张着,却吐不出任何字来。他真的忍心,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力吗?他有那么残忍吗?还有,倘若她坚持不流产,他能够命令医生,将她强行按在手术台上坠掉这孩子?
突然,邺柏寒哈哈笑了起来:“吴欣怡,你真是个狠角呀,你就是抓住了我的这个心理,对吗?”
“孩子是我的,不管你是什么心理,都无法阻击我想做母亲的决心。另外,我再重申一次,孩子我会独自抚养,不会要你担任何的负责。”声音虽轻,但十分坚决。她吴欣怡不是那种柔弱好欺的女人。她态度强硬,也是为了打消他的质疑。只要让他觉得,她并没有居心不良,这一切,她也是被动、无奈的,她才有希望挽回他的信任。
邺柏寒瞪着泛红的两眼,静坐在沙发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还能够说什么?这一切,都是老天对他错误的惩罚。
那一晚,邺柏寒一宿未睡,在沙发上静坐了一晚上。尽管,他有几百个不愿意,但他必须为他错误的行为负责,他也必须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因为她的父母亲,都不在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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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欣怡住院的第二天晚上,汪小雨带着妹妹邺宁,登上了开往沅南的火车。沅南和柳城同属C省,柳城是省会,而沅南,则是C省最边远的一个小县城。每晚九点,有一趟普通列车路经沅南县城,大约五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
今儿整整一天,邺宁清澈的两眼,都透着兴奋的光芒,坐上火车,她的小脸就更生动了,叽叽喳喳,一张小嘴问这问那,一直没有停过:“姐姐,大姐姐,是不是有病?”
“这个……”关于去渔村的事,汪小雨今早才告诉宁宁,她俩还有一位姐姐,也是今天早上才跟宁宁说。得知还有个姐姐,小家伙就开始不停的询问,而有些问题,她都答不上来。汪小雨冲她宠溺地一笑,“这个姐姐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
“那大姐姐是什么病?”
“好像患的先天性心脏病。”
“是一生下来就有么?严不严重?”
“这个……这个姐姐也不清楚。”汪小雨被缠宁宁缠怕了。怀孕之后,她总爱疲乏,总泛困想睡觉,可是这小家伙,却精神抖擞的。“宁宁,姐姐有些累了,你也靠在姐姐身上睡会儿,好不好?”
此时此刻,宁宁哪里睡得着?但一听说姐姐累了,她便乖巧地应了一声,随后,将头靠在了姐姐胸前。
虽然,汪小雨很疲乏,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听妈妈讲,渔村的姐姐一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到底有多么严重,她不知道,不过,她从邺柏寒调查她身世的资料里,曾看到过姐姐的照片。照片上,姐姐很纤瘦,满副病怏怏的样子,想必,姐姐的病应该非常严重。
出发之前,汪小雨向母亲刘敏珍打探了一下她亲生父亲的情况,原来,她的亲生父亲叫李小云。也许是这名字太女性化了,汪小雨在得知父亲的名字之后,莫明其妙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像受气包一样,很窝囊的男人。
现在想一想,汪小雨都觉得自己好笑。是啊是啊,亲生父亲肯定早已经结婚生子(女),自己潜意识里,也许是怕他不接受她吧。其实,她并没有打算跟亲生父亲相认,她不想影响他们的生活,只想远远地看一看,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就行。
从渔村回来,她就打算直接去租住的房子,不再回娘家了。今天下午,她重新办了一个手机卡号,此刻已经换上,以前的那个号,她不会再用了。她失踪后,邺柏寒肯定会找她,怕他找爸爸妈妈的麻烦,她假意给她爸妈留下了一封出走的信,如果他实在逼得凶,就拿出来证明他们不知情。跟他相处了大半年,那家伙的性格,她基本了解一些,就像他自己所说,碰上了她的事,他的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也许,他真的会像当初迫婚一样,强逼她的爸妈交出她。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现在的他,不是迫婚时的那个他了,不管他怎么逼,他都不会伤及她的家人,留下的那封信,只是备用而已。
五个小时的车程,在汪小雨的胡思乱想中,悄悄地过去了,火车到达沅南县城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钟。汪小雨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宁宁,随着出站的人群,走出了沅南火车站。
这儿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又是深夜,出了车站后,汪小雨不敢远走,于是,她便带着宁宁,在车站旁边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打算先住一晚,等天亮之后,再乘坐去渔村的公共汽车。
打小时候起,汪小雨就有些认床,习惯了家中的床,换张床后,怎么也睡不着。倒是宁宁,头一挨上枕头,就沉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窗外的天,就开始泛起了鱼白色。汪小雨把宁宁喊醒,随随便便洗漱了一下,就乘了辆的士车前往汽车站。
渔村到底是在沅南的管辖范围,几乎间隔二十分钟,就有一趟发往渔村的班车,俩人一到车站,连坐下等候的机会都没有,买好车票,就坐上了车。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小型班车在标有渔村的路牌前停下,等姐妹俩人下了车,司机便又发启车子,继续前行。
经村人指点,姐妹俩人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姐姐的家。老天,这能够称作是家吗?看着眼前低矮的木板棚,汪小雨鼻子一阵发酸,没想到姐姐家的条件,这么恶劣!
“姐,这是大姐姐的家么?怎么这么破?”到底年纪小,宁宁管不住,睁着惊奇的眼睛,就把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宁宁含着金钥匙出生,何时见过这么破烂的房子?
汪小雨没吭声,忍住心酸,朝里喊了一声:“请问家里有人吗?”
农村人和城里人不一样,这个时间,正是农村里人吃早饭的时候。夏德福和陈秀英老俩口,正端着碗在吃饭,看到门外的汪小雨,老俩口整个儿愣住了:“莲儿?”
起先,老俩口还以为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回来了,等一细瞧,才发觉不是。不过,老俩口马上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和他们家莲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妹妹!于是,老俩口连忙放下碗筷,把姐妹俩人迎了进去。
陈秀英噙着眼泪,长满老茧的手,抖颤着,轻轻的在汪小雨脸上触摸:“孩子,你……你是那个妹妹?”
“奶……”面前这位比奶奶还要老的老人,就是曾经抚养过自己三过月的妈妈吗?瞧着老人刻着一条条深褶,饱经多少风霜的老脸,汪小雨鼻子一酸,哭着看扑进了老人的怀里:“妈!”
对,他们是姐姐的爸爸妈妈,同时,也是她的爸爸妈妈!未见面之前,汪小雨就对这一对心地善良的老年夫妇充满了好感,当年,夫妻俩人把有病的孩子留下,却把身体健康的她,送了回去,他俩的举动,是何等的善良啊。
“小莲……”夏德福老泪纵横,哽咽喊了一声,颤巍巍走到相拥的“母女”俩跟前。
看到夏德福老人过来,汪小雨抬起头,含泪喊道:“爸爸……”
“哎哎!”老人连连答应,鼻涕眼泪,都流到嘴里面去了。
而宁宁,则睁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似一个局外人。宁宁没有经历过,她自然没有汪小雨的感受。
仨人抱着痛哭了一番,汪小雨抬起手,帮二位老人抹了抹脸颊上的老泪,才轻声询问:“爸爸、妈妈,我姐姐她人呢?”
“你姐……”陈秀英刚一张嘴,老泪止不住又流了满脸,“莲儿的病又犯了,听说住……住进了医院……”
听说?汪小雨怔了一下,音透焦急,连忙追问了一句:“在哪儿住院?是在柳城还是在沅南县城里?”
“不,不,都不在,她在一个叫……叫深圳的地方,村里跟她一起打工的孩子,打电话回来讲的,呜呜……”陈秀英说罢,痛哭失声。
原来,汪小雨的胞姐——夏莲,从小在贫困中长大,家中的每一分钱,全部拿来为她治了病,而且,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老俩口的岁数一年比一年大,现在,夏德福七十多岁了,还在出海打鱼。
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去年开始,夏莲就随村子里的老乡,一起去了深圳。夏莲既没有特长,又没有文凭,而她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她到工厂做工,工厂太辛苦,她的病绝对经不起折腾。最后,总算在一家高档的茶吧找到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夏莲跟汪小雨一样,长得清纯甜美,人又善良,再加上那一副病怏怏,让男人们产生心疼与保护的模样,很快就被一个男士盯上了。这男人,是深圳一大公司的高层主管,年近三十,尚未结婚。看到像荷花一样清纯的夏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夏莲涉世不深,且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怎么经得起这男人的猛烈追求?何况,这男人是那么的优秀,很快,小丫头就陷入了情网。
其实,这个男人并非欺骗她,而是出自真心,后来,甚至还把夏莲带到家中,给父母看过。俩人恋爱期间,夏莲的心里,一直充满了矛盾,她想把病情透露说明,可又怕透露说明后失去了心爱的人儿了,就这样,矛矛盾盾的,在一个深夜没有能够抗住男友的进攻,最终,身与心全盘沦陷。
随着感情越来越深,夏莲感觉,自己不能够再隐瞒,于是就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男友,男友经过一番争斗,扛不住家里的逼迫,终于跟夏莲分了手。
就这样,夏莲的病,在她伤心中复发了。
“姐姐的情况严重吗?”汪小雨听完,就差急得哭了起来。
“昨天晚上,莲儿打来电话,说是一周左右,就能够回家来了。”陈秀英抽抽咽咽的,回了一句。
“姐姐现在还住医院里吗?”姐姐的病况究竟如何,从陈秀英老人的回答里,汪小雨无法明了,她心中焦急,追问一声之后,向老人提出,“我能……能不能跟姐姐通通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