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斌的野心其实敖显早便看得明白,爹爹敖翊临终之时也曾告诫过他对薛斌此人要多做防备的。是以,即便薛斌离开了敖家,敖显也仍旧暗中派人将他给盯了住。
很久以后,敖显才明白,道是防不胜防,薛斌的野心实在已远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夜深人寂,敖显对枕无眠。
便只侧躺在床,静静地凝视着月光下枕着他手臂酣睡的黄妍。
薄唇噙笑,心满意足,动作温柔地一个低头,在黄妍颊上隐忍地轻轻吻了一记。
黄妍在梦里悄悄红了脸儿,嘤咛一声,转过身子就背对着他继续睡了去。
敖显当即拉了拉锦被,随着黄妍翻身的动作,将她的身子裹了个严实。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想叹,他的新娘怎么就这样害羞的。
复轻抬了手,从身后将黄妍牢牢圈了住,一只闲着的大手就随随地掌在黄妍的腰腹上,如此这般才安稳地阖眸入睡了……
芙蓉帐暖,光影悄移。
黄妍动了动身子,似乎觉着锦被外的清晨薄寒,略有不胜,便轻轻翻转了下身子,径自向着敖显暖热的怀抱里头钻。
墨问在外叩了门却不见里面有反应,想敖显新婚燕尔,定然是还在贪恋香衾,可他事有紧急,耐不住心头激越,也不肯就此离去,便只好就这么等在妍华居外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童伯斜倚廊柱,幽幽地将墨问给看了住。
夜歌将手里提着的剑抱在怀里,垂眼站在童伯身侧,只偶尔掀眸看那墨问一看。
而墨问则将他二人狠狠地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捶着掌心跺着脚,直嚷嚷道,“都看着我做什么呀,还不赶紧给我进去请主公啊,我可是有急事的啊,我有天大的急事啊。”
坐在扶栏上的云仲听了便道了声,“天大的事也要先等主公睡醒了再说吧,如今主公可不是一个人了,你这一嚷,一床醒两个,扰人清梦啊,要是让慧娘知道了,你不是找骂呢么?”
黄季听了当时就笑了。
“……”
弄得墨问一时无话了,可之后却拿着云仲来好说了一通……
妍华居内,敖显索欢欲罢,抱着已然疲累了又睡去的黄妍,正打算也阖眼再睡一睡的,却终于依稀听见外头似有说话之声。
清醒了好一会儿,会过意来后,小心翼翼地将手臂自黄妍肩背慢慢抽离,待得确信她再度睡得安稳了,方才掖好锦被把她裹了严实,忖了忖,又在她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亲,这才起身披衣,收拾停当后方掩门离开。
崇轩殿里,敖显落座主位之时分明愕了一愕,面上的神色才渐渐由惊转喜来。
殿中央昂藏挺立的男子,眉眼清俊,秀目朗徵,生得颇有几分敖显的神气,但一身玄青衣裳又似与今日同在殿上的青夔如出一辙。
这个人,名唤青舟,与青夔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二人同在先主公敖翊座下效命的。
平素里,这青舟皆都在外游历,并不归返洛邑来的,此番忽然特特路过一趟,据墨问说道,乃是得了万分紧要的消息而辛苦地赶了回来的。
不管青舟所带消息若何,敖显多时不见他,便只要是看到他回来了,这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欢喜。
而青舟也确然是亲自带回了一桩足以叫整个敖家振奋的大好消息回来。
“主公,青舟听说主公大婚,心中万分欢喜,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也想着要赶回洛邑来跟主公讨杯喜酒吃的。”
敖显粲然一笑,当即着朱雀前去知会与慧娘,当夜便在妍华居内设下酒席为青舟接风洗尘,顺带着为他补上一桌喜宴。
今夜宴上,主座为敖显与青舟,陪坐的只墨问、游信与黄妍。
白日里青舟恐走漏消息,便什么也只字未提,到了妍华居内得敖显示意,这才将自己所得的那个好消息说出来,“当年轩盟国祸,我们都知是天祚帝遣了一众暗卫拼死护着皇后和太子自密道逃出生天。可我们只知这其一,却也与其他人无有所异,并不了然内幕,我们不知得的是,其实护拥皇后与太子在内的那一众人马并非是往西边去的,向着西边去的只是一些后宫嫔妃,是天祚帝惟恐再生意外而刻意极为巧妙地安排了这个四散而逃的迷局来迷惑那些企图将轩盟赶尽杀绝的乱臣贼子。”
游信听着慨然一叹,双眉紧紧皱了起,似乎当年那一场国乱还所去不远,“陛下宏略,为保轩辕一息血脉,却将我等都迷惑了去。”
墨问接口,“若是先主公在天有灵,知道陛下的这一片苦心,定然是要对当初择西而觅的艰难旅途痛悔感伤一番的,幸而主公明源鉴流,挽错于及时,揭谛于不悔,先主公九泉有知,也当无憾了。”
敖显敛了眸,便有些感伤,“爹爹在世之时,也曾对西行产生过怀疑,直到临终那一刻,他还在痛悔陛下驾崩前与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没能够听得清楚。为此,他折磨了自己一辈子,也质疑了自己一辈子,便是未能成事,蹉跎了一生光景,他也始终深受我敬爱。他未能完成的宏愿,便由我这个儿子一肩担当了。”
话音甫落,蓦觉手背一暖,低头去看,却是黄妍的一只小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而那一双美眸,静如秋水,美比天月,不惊不忙地那般看着他,似是极力想为他传递些力量。
敖显的眼底浮了丝笑意,翻转了大手将黄妍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转与青舟,却问:“青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能将西行策略彻底推翻实在功不可没,那接下来是否能尽快得悉当年天祚皇后带着太子逃生的具体去向?”
“主公放心,我已有万分的把握敢确信,”青舟点了点头,“当年,天祚帝的皇后确实是带着太子策齐,玟王。策安一路南下,逃往了一个荒僻的小村落。听说,那里民风迥异,生计艰难,所居之处奇峰底下深水环绕,当地居民称道乃是一派丹霞地貌。”
墨问扇子猛然一收,“丹霞地貌?”
游信也跟着怔了怔。
青舟移目看了墨问一眼,续道,“我反复确认过这个消息后便一度欲先行南下,亲自去寻觅那么一个小村落的,可是,频频游经各地,我恍惚觉得似乎总有人在跟踪我,而且跟踪我之人还远非泛泛之辈,我摸不清对方底细,便不敢贸然与他交手,转了个念头,索性与各处的接洽点都断绝了联系,一时筹谋无定,龙游浅滩,一筹莫展,却又偶然听说了主公大婚一事,这便就拐道入了洛邑来,只不知此番回来可会否给主公带来麻烦。”
墨问道:“可知那跟踪你的人是何来路?”
青舟摇头道,“我恐节外生枝并不曾着人仔细打探,但我敢肯定跟踪我的那个人确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我便是想方设法从他视线中走脱都还颇费了几分功夫。”
以游信对青舟的了然,深觉青舟的能耐已是超凡,不想,今日终于杀出来个程咬金,令他棋逢敌手了,便道了声,“便连青舟你这般熟悉周际,擅长隐匿之人都难摆脱那人的追踪,看来对方确是不可小觑。”
墨问听了便有些不服气,“哼,我便不信了,就把这个人交给我吧,我倒是极想要好好领教领教他的能耐,也看看到底会否不可小觑。至于那个坐落于一片‘丹霞’之中的小村落,主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