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口中念念有声,嘀嘀咕咕地一路去远。
青夔摇头便叹,“还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一旁正忙着添置火炉的细妹听了,便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地信口问了句,“青夔尊使可是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么?”
换作是别人,细妹定会毫不犹豫地判断出对方说的乃是寻常的训教话,可对上青夔,她却十分怀疑眼前这神武的青夔尊使真真便能有能耐知得那所谓的天高地厚,故斗胆作此一问。
却弄得青夔立时转头看去,但见她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无语言对。
“主公。”
琼华阁里,敖显埋首于案牍之间,蹙眉奋笔疾书。闻有人声,头也不曾抬起,径问一句,“那安乐公主可安置妥当了么?”
童伯颔首,“我等已将她悄悄送回了誉王府,誉王楚鸿清失而复得了一个皇妹,这次倒也捡了教训,加派了不少人手看管,听说不日就要奉旨亲自护送那安乐公主起驾去往咸阳。”
敖显驻笔,凝目看之,“可有叫人发现你们?”
剑邪回道,“主公放心,我等行事小心果决,并不曾叫人当场撞破。倒是那安乐公主去了咸阳之后,势必要在武帝跟前告我洛邑一状,到时候若是武帝藉此对我洛邑大做文章,届时主公可有应对之策么?”
敖显敛眸,形容淡淡,“该来的终究要来的,应对之策岂不是日日周章么?”
剑邪滞声。默了一默后,启口询问道,“不知黄妍小姐伤势如何了?”
话问出口来,竟然无人应答。
一旁的云仲隐约有些惴惴,硬是给剑邪挑眉递眼送暗示。
弄得剑邪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知此话绝不可再提。
阁中一时静寂。
却看敖显忽自座上立起,伸手便向云仲而去。云仲会意地将一根紫缨鞭双手奉至他掌心。
清淡的声音有如冬雪初霁,未看云仲却是在问云仲,“黄季和飞天虎、钻地龙他们,有消息了么?”
云仲垂首,恭谨回道,“还没有。”话落,仓促续道,“不过,都去了这么些许时日了,也调动了不少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敖显默然片刻,信手一抬,轻轻言道,“都与我一道巡城去罢。”
单一寂寥的日子,一日一日地悄然而逝。
这几日来,黄妍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僵着身子躺在床上,觉着屋里暖了又凉,凉了又暖,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究竟是睡了多久了。
只依稀记得,青夔交代下来说必每日一大碗的汤药,自己已然足足喝了四碗了。
说来也奇怪,每每觉着腹中饥饿时,喝了那药之后就竟什么也不觉得了,浑浑噩噩的闭眼就能再睡上一整天。直到饿极时候又再醒转过来。如此一再地重复着,弄得黄妍只觉得天昏地暗,没有尽头。
许是实在睡得太久了些,今晨喝过药之后黄妍再是如何也睡不着了。这几日过来,青夔不再点她的哑穴,允许她有需要时便出个声,可她久不与人说话,竟似丢了说话的能力一般,一下子什么音符也说不得出来。眼睛上蒙着的薄凉素锦仍旧还在,青夔说,暂时还不能揭下来,只有眼睛看不见,那脑袋才不会克制不住地胡乱歪动。
她口不能言,眼睛也不能视物,躺在床上太久,实在觉着光景漫漫难捱,想要翻个身都好不容易,她想她要是再继续这么躺下去,等脸好了的时候,只怕自己连路都要不会走了。
无力地动了动指尖,想要抓紧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得住。心里便也似这般空落落的,恍若丢了东西一般,可到底是丢了什么,她也一时寻不着头绪,说不得清楚。
正暗自惆怅着,青夔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到了床前,“今日日头不错,阳光明媚,冬雪初霁,你想不想出去感受感受?”
如此,岂不是正合心意?黄妍哪里还会说不想的,当即便点了点头。
等了一等,没等到青夔出声招呼细妹和朱雀过来扶她,蓦地先觉着身子一凉,锦被已被人掀开,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当即扑面而至,黄妍大羞,蓦地脸儿晕红,所幸身上衣裳未减,否则,她实在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正神思游转间,身子一轻,当即就被一双粗壮的手臂给稳稳地托了起来。
青夔抱着黄妍转出门去,细妹、朱雀早在外头廊下暖阳正盛的一处置放好了一张躺椅恭候着,见了青夔抱着人来到跟前,两个姑娘纷纷让在一旁。
敖显自琼华阁绕道路过,一如几日来忙着出外巡城。他每在巡城前后都要刻意绕道往这里路过的,却都只是默默驻足片刻,过而不入的。可不想,今日方要出门,才堪堪路过就迎头撞见了青夔将黄妍自屋里抱出外来的一幕,一双漆黑沉寂的眸子立时腾地冒出火星,紧跟着就要熊熊烧燃了起来。
却是握紧手心,努力隐忍。
云仲见之恨恼,眉头一蹙,当即言表,“主公,我就说那青夔对黄妍小姐别有用心,你还不信,现在可是亲眼看见了么?他分明是要故意支开主公,然后他好趁人之危,先下手为强。”
身后的童伯向着青夔所在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转看敖显,面色沉缓。
敖显默了良久,未作表示,幽幽垂眸之际,话已逸唇而出,“莫要耽搁了巡城。”
云仲一时还不曾反应过来,待见得敖显提步去远,这才瞪眼,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主、主公……”
童伯抬脚跟上,淡淡与那怔愣着的云仲招呼道,“别看了,走吧。”
云仲莫可奈何,只狠狠地侧首,吐出口气来,“唉……”
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熏人的炉香静静流淌,一个恍惚已暌隔多日的清凉拂在脸上,真真有若再世为人一般。
黄妍一身素白衣裳,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方朱红的绒缎,绵软地躺在椅上,有些贪恋地沐浴着廊下的暖阳。
心里却随着神思的逐渐清明而不由得一分一分地渐渐冷却了下去。
似乎,自己昏睡的这几日来,每一次醒转都不曾听到敖显的声音,他可是从来都未曾来看过她么?他是因为太忙了分不开身,还是因为男女有别不方便进她的寝卧?
后者显然有些自欺欺人了。那本就是属于他的寝卧,之前她睡卧在床时,他就已然大大方方地进去过了,如今又怎会忽然生出这许多的挂碍来。
兴许,只是因为她的脸受伤了,再见不得人了,所以他也就不敢来看她了。这也是她能够认定的唯一可能的唯一。
认清了这一事实之后,黄妍的心上立时似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觉着愁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经意地用力将脑袋一歪,企图想抛开心头压着的阴霾不快,一只男人的大手当即触上她的下颌来,轻轻一转,将她的脑袋给摆了正,虽未出声,但不肯她乱动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青夔每每这样不动声色地提醒一回,黄妍都忍不住要脸红。
直弄得陪在侧间的细妹和朱雀见了,时为黄妍那微妙的红脸而在心中暗自揣度开来。
此番再见,两个姑娘索性商量着退到了一边,坐在一处细细地探讨了起来,也顺便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松快松快。
朱雀更是胆壮,枕着手仰面就躺倒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细妹说着话。说着说着,被暖烘烘的日头一烤竟就不知不觉地眯了过去。一腿蜷着,一腿伸直,俨是睡着了也端的一派警戒姿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