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
安树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线中。
少年眉眼清冷依旧,唯有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透过一抹暖光,照射进人心尖里。
“钟意。”安树眉眼低垂,额间发丝微微湿润,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他微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似呢喃:“我好想你,钟意。”
钟意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有些出神。思绪恍然飘忽起来,令她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中。
安树从来都是不对外人表达感情的一种生物存在,天性不喜与人亲近,待人冷冰冰,即使钟意多次强调他:要笑,给人一种平和亲切感。喜欢就要表达出来,譬如:我想你了。
依旧不能改变现状,他的冷淡,也似成为了保护色。
我好想你,钟意。
那是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在心底默念着的几个字,从春节开始他们互通的一通电话,想要表达出的思念,却也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静默。
而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
指尖筱然有些温热,将钟意游神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微敛下眼帘,看着少年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嘴角无声地向上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呐,我也好想安树啊。”
他别扭特有的关心,总能暖化钟意的心。
安树眉眼依旧清冷,压了压唇角浮起的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指骨,一脸严肃:“我说的是真的。”
指尖骤起的暖意,丝丝渗入钟意的心口,忽觉得身上的冷意骤然减少了,大概是身侧站了个高出她一大头的少年,替她挡了些风寒。
钟意抿了抿嘴,看着安树一脸别扭眼神却真挚的样子,弯唇一笑,嘉赏似的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我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啊,曾经她眼里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
安树不悦地蹙起眉,眼神浅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转了个身,从她手中夺过自行车,推着往前走。
“我带你去吃火锅。”
被他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沿街路旁,有一家火锅店还处于营业状态,七点多,顾客不算太多,几张餐桌零散地空着,细碎的谈话声时不时地传入耳蜗里,不吵,挺温馨的。
这是钟意首次走进这家装修偏古香古色的火锅店给出的评价——别具一格。
看出她讶然的神色,安树会心一笑,耐着性子解释:“这儿的老板是北方人,也是搞摄影的,店内装修上都是比较偏向传统……”
“我怎么不知道这条街还开了家火锅店?”钟意敛起讶然的神色,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
“刚开没多久,来吃过一次,味道不错。”安树接过老板递来的菜单,扫了眼菜单上的配菜,随后点了几个全是钟意爱吃的菜,将菜单还给老板。
火锅底料端了上来,配菜还没上来,钟意有些无聊地望着窗**沉沉的夜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问:“看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女生?补习班最近都是这么晚放学吗?”
安树曲指敲了敲桌面,隔着热腾腾地火锅腾起的白雾,看着对面的钟意,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口吻老成极了:“嗯,补习班的一个普通同学。”
“打消你的念头,我对她没意思。”料到钟意下句会说什么,安树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直接堵得钟意哑口无言。
钟意:“……”
配菜陆续上齐,钟意低头吃着餐盘内安树夹给她的毛肚,期间,两人的对话次数可怜的要紧。
明明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联系更是少之又少,两人的感情却没有生出一丝疏远。安树话少,又是个不将情绪写在脸上和眼里的人,可两人短暂的相处下来,没有不适反而格外的轻松。
即使没有话题,也不会觉得尴尬。
…………
在得知安树的法语补习班就在三中附近后,从钟意独自骑自行车直接变成了由安树载着她。和平常一样,将她送到三中校门口,自己在去补习班。
距离开学只剩下一周不到的时间,整个高三相对开学都要比高一、二的要早上几周。兵荒马乱的高三余下半学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帷幕。
“食堂阿姨该不会是个临时工吧?”辛芮边挑着餐盘里鸡翅,边小声地抱怨道:“临时工就算了,菜做得也太难吃死了吧。就算校长出了名的吝啬,工资给的少,也不至于这样把菜故意做成这么难吃吧。报复心理这么强大,真够变态。”
钟意吃了几口米饭,睨了眼盘子里被她用筷子戳到快要变形的鸡翅,惋惜道:“在怎么难吃,你也用不着折磨无辜的鸡翅不是吗。你不懂欣赏美食,隔壁流浪猫懂啊。”
辛芮一脸嫌弃地将餐盘推开,拿起奶茶吸溜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你和许淮生每天中午定时消失不见一会,是去献爱心去啦。有没有打算两人共同领养一个?好歹也算是你们一起献爱心的见证,孕育一个小生命多么美妙……”
“不需要!”钟意冷冰冰地回绝道。
辛芮:“……”
食堂的饭委实难以下咽,两人出了食堂直奔学校的小卖部,买了几袋三明治,两杯热可可,一边吃着一边往操场方向走。
空荡荡的胃终于得到满足,辛芮深吸了一口属于春天阳光的气息,脸颊带着笑容,扭头看向钟意,问:“钟意,大学有没有决定去哪里念?”
大学?钟意咬了一口三明治,微低敛下眼帘,思考着辛芮提出的问题。良久,她抬起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慢悠悠地道:“大学啊,我突然想去北方。”
早在很久以前,脑中对北方形成一个小小的概念时,钟意定下的小目标,起初还只是去遥远陌生的北方来一场旅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北方的执念越来越重,她更想着在那里永久定居下来。
那个没有海,冬日会飘雪的北方,成了她余生半载下的羁绊初始。
“那么远,真怕你这个方向感不好的笨蛋回不来。”声音来自身后,语气嘲讽,却又多了一丝温柔。
钟意和辛芮同时转过身,皆是一脸诧异。陆俞川双手插兜站在阳光下,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身侧站着神色从容的许淮生,左手提着一袋子东西。
部队里这次放假放的长,陆俞川还有几天的假期留在家里,具体回部队的时间,钟意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知道,陆俞川很闲!闲到发霉长蘑菇。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三中,刚一见面就损她,还是带着敌意来刺激她。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钟意冷哼一声,转回身,继续大步朝前走。愤愤然地把手里的三明治当成陆俞川,重重地咬了一口,心口郁结的怒气才算消散。
陆俞川出国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阮雨禾早就开始托国外的哥哥帮忙安排陆俞川大学入学的事宜,只要部队这边提前毕业,国外那边的大学随时安排入学考。
这一去,没有五年左右是回不来的。
她气陆俞川不是违背了之前的承诺,而是无法想象,他一人在国外孤独地生活五年,却换不来陪伴姥姥余生数载来的重要。
辛芮追上她的时候,钟意已经绕着塑胶跑道走了两圈半,累到肚子里的热可可差点没反胃吐出来,脸色难看极了。
“我都听说了。”辛芮边顺着她的背,边递上一张纸巾,让她擦擦流出来的鼻涕,“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陆俞川也是身不由己。你是她妹妹,最应该懂得大家族里的利益冲突,国外资源都比中国要好的多,送他出国也无非不是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罢了。”
钟意擦了擦鼻涕,将纸巾揉皱攥在手心里。心想,原来曾经喜欢过一个人,身份发生改变后,就连称呼也跟着变了。
比起钟意,辛芮更能体会陆俞川的身不由己,从小被掌控着的命运无法自我做出选择,那种悲哀,也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会懂的有多痛苦。
“我没有生他的气。”钟意低头看着脚下的两道影子,语气忧戚:“舅舅并不是和全天下的家长一样,他有独立的思维。我哥明明可以找他好好谈一谈,偏偏固执到去承受那个苦,也不愿低头求舅舅。”
“他这个逆来顺受的臭毛病,让我不爽很久了!”
“要揍他吗?”辛芮弯唇一笑,“我帮你抓住他的手臂,你趁机狠狠揍几拳。”
钟意泪眼婆娑地看着辛芮,伸出双臂抱了抱这个一直以来护着她的小女生,鼻子发酸,声音闷闷地在她耳边响起:“小芮子,谢谢你还在我身边。”明明那个需要照顾关怀的人是你啊,容易受伤的人也是你啊……
辛芮有些不习惯突如起来的煽情,尽管她是个比较感性的人。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钟意的后背,难得保持着一本正经,低声笑道:“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啦。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了,不是还有许淮生替我照顾着你的嘛。你在这样离不开我,许淮生可是要杀了我的。”
钟意脸一阵发热,忙不迭地松开抱着辛芮的双臂,唇角一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自恋的一个人呢。”
“那还是说明你不够爱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