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后悔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无论来日多么后悔,却再也不能改变那些已经逝去的日子。
她犹记得,前世最后一次在酒楼见到萧韶成的样子。
园子里的几株梅花树正值花季,寒冬里盛开的梅花,让整个冬日都染上了春日的气息。
她本欲将桌上的糕点端走,却见不远处一抹欣长的玄紫色身影,在梅花丛中慢慢的走近。
他的步子极慢,却又露出威仪的姿态。
她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的注意过他。
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手拾起落在地上的红梅,然后举高对着日光,俊秀的眉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他看的仔细,最后却不知为何,莞尔一笑。
像是茅塞顿悟一样。
夏阮离萧九的距离不远,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个人的笑。
她认为这样的他最好看,笑的清澈,比这寒冬里的红梅,还要夺目。
夏阮闭目,他们曾经离的那么近,近到只要一个小小的呼唤声,他便能转身看见身后的她。可惜,就算是那样近的距离,他却依旧没有发现身后的她。
夏阮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那个人离去的脚步,因为他每一步都像是针扎到她的心上一样疼痛又可怕。
离别太难过了,难过到她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萧九在自己面前慢慢的消失。
从前,她以为离别都是会相见的。
只是后来,夏阮才知道,就算再见,身份不一样了,他们的心境自然不再如往日。
今生。
不要再错过,哪怕一点点,她也都不想再错过了。
既然当初选择了在一起,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南亭很久没有说话,他不知到底该说真话,还是该说假话。他说了太多的假话,到了最后都快被自己的演技折服。可是现在他觉得让他自豪的演技,在夏阮的眼前,根本没有办法掩饰他的不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叩……叩……”
此时,屋外响起杜兰的声音,“夫人,你该吃安胎药了。”
南亭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转身压低了嗓音跟夏阮说,“我……让我想想。”
说完,南亭便站稳了身子,继续装作眼盲,摸索着推开门,然后走了出去。
杜兰看着南亭的脚步有些匆忙,略微有些疑惑。她端着药碗走进屋子,摇头说,“这个南亭公子啊,真是越来越怪了。”
夏阮从杜兰的手中将药碗接过来,因为有些烫,她便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抬头问杜兰,“为何奇怪?”
杜兰想了想,才靠近夏阮说,“夫人你知道吗?南亭公子的性子啊,当真是难以琢磨。而且,他的眼睛的颜色,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夏阮听了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是杜兰在外面偷看了?
但是很快,夏阮又立即的否决了心里的想法,她知道杜兰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而且,杜兰是她现在可以信任的人,她不该去怀疑杜兰。
夏阮有些愧疚,便挪开了视线看着手里的药碗,“你怎么知道?他平日里都是用白绫覆在眼上的,莫非你亲眼瞧见了?”
“奴婢瞧见了。”杜兰俯下身子,有些犹豫,“那一日落雨,南亭公子到府中来找夫人你,那会夫人你在和老夫人说话,所以奴婢没有去打扰你。不过于雨太大了,所以奴婢担心他……奴婢担心他双眼上的白绫会被打湿,所以建议他换换,结果他还不领情,所以奴婢当时一急就……就给他摘下来了。奴婢看到南亭公子的眼睛是茶褐色的,像是撒了金粉似的。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能看见周围的东西。”
夏阮庆幸自己没有立即喝下药碗里的汤药,否则一定会吓的吐出来。
因为,她没有想到杜兰私下的性子依旧和从前一样,依旧大大咧咧。
只是覆在南亭眼上的白绫是鲛绡纱,这种鲛绡纱十分的奇特,它遇水不湿。
想到这些,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觉得那双眼睛,像撒了金粉似的,所以好看?可是,你有没有觉得,那双眼睛和我们周围的人不一样,有些怪。”
“嗯,是有些怪。”杜兰不否决夏阮的话,很赞同的点头,“但是,真的很好看。奴婢这辈子,看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太漂亮了,像是早上的阳光一样。不过夫人,你这话,和南亭公子当初问的有些相似。”
夏阮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亭自然也会问这样的问题。
大秦的子民若是看到这样的眼睛,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觉得这双眼睛漂亮,而是会认为南亭和常人是不一样的,会将南亭当做妖怪一样的存在。所以,这么多年来,南亭总是会用白绫覆在自己的眼上,装作双眼失明。
他宁愿被人在背后喊’死瞎子’,也不愿意被人误会成是妖怪。
其实这双眼睛在西域也是很少见的,西域有些地方的人,眼睛的颜色像是漂亮的玻璃珠一样,是各种颜色的。像南亭这样好看的双眼,她也是第一次见过。
只是,难得有人和她一样认为,南亭的眼睛好看。
毕竟,她前世见多了西域人,而杜兰自小就生活在庄子上,没有见过这些西域人。
杜兰见夏阮笑了起来,便急着解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南亭公子那双眼睛,当真是好看极了。而且当日南亭公子也问奴婢,说他的眼睛真的好看吗?我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我都说了几次好看了,他还不信我。只是,可惜……他看不见。”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兰似乎也有些伤感。
有着那样好看眼睛的人,却看不见周围的一切。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好看的风景,那么多好看的事物,南亭却再也看不见了。
夏阮看着杜兰唉声叹气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你在担心他?”
“夫人……”杜兰惊的跳了起来,然后露出一脸慌张的样子,“奴婢怎么可能会担心他。他的性子怪,而且还像是一个登徒子,奴婢才不会关心这样的人。对了夫人,你的药已经凉了,你快喝下吧。”
杜兰赶紧转移了话题,双颊上露出了几分红晕。
夏阮想起昔日,杜兰找借口去找翠柳的时候,便是去取一个瓷瓶。那个瓷瓶,据说便是南亭送的。
她当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原来如此……
夏阮似乎明白,为何南亭会冒着风险来这里来确认杜兰的安全。
南亭是个商人,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丈夫亲自托付南亭,也不见的南亭便会来这里。但是若是南亭心爱的女子在这里,一切似乎就变的有可能了。
夏阮慢慢地将药碗中的汤药喝下去,她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杜兰和南亭的事情。
只是,夏阮也多少有些担心。
这件事情,真的能成吗?
这是良缘,还是孽缘。
杜兰见夏阮将汤药喝下,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夫人,你喜欢吃什么糕点?奴婢刚才和外面的人要药材的时候,他们说因为夫人总是食欲不振,所以他们特意去找了个厨娘回来。今晚,便能吃到夫人你喜欢吃的东西了。”
夏阮觉得口中有些苦涩,便喝了一口清水。
她将药碗放好,有些疑惑,“厨娘?”
“嗯,据说从京城里特意找回来的,她的厨艺保证夫人你会喜欢。”杜兰想了想,又认真地说,“夫人你放心吧,奴婢会亲自看着这些饭菜的。不会让毒药出现在这些饭菜里面,所以……你可以放心的吃。若是味道不好,奴婢还是和从前一样,亲自做给你吃。”
杜兰其实知道,她的手艺在其实也不算如何。
只是夫人看在她辛苦的份上,才会勉强的多吃几口。
夫人不是口味刁钻的人,但是如今的夫人有了身孕,口味自然就不同往日了。
夫人的吃食向来是姐姐照顾,她也不好拿捏不准现在夏阮的口味。
所以,刚才夏阮和南亭在屋子里说事情的时候,她便又去问守在外面的黑衣人拿药的时候,有人告诉问她今日长安侯夫人是不是又没用送来的饭菜?
杜兰撇了撇嘴,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连鱼内脏都不取出的饭菜,怎么能入口?
黑衣人想了很久,才对杜兰说,他们从外面请了个厨娘,晚上应该就有可口的饭菜了。
杜兰从院子外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这些人对她们的态度很客气,还会关心她们的吃穿,但是就是不愿意放她们离开。
杜兰想起,也忍不住跟夏阮添了一句,“这些人,可当真奇怪。”
夏阮挑眉,其实这些没有多少奇怪的。
她活着,才代表她和腹中的孩子安稳。若是她和孩子都不在了,这些人自然不能威胁萧九了。
所以,这些人希望她好好的,养足了精神。
他们的对她们好,其实就像那些乡下的人养家畜一样,养好了再宰杀。
不过,夏阮知道自己不会坐以待毙。
她不想死,她很惜命。
她想回到丈夫身边……陪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