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翻了一页书,这本书还是从齐家老爷子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已经好久没看了,今天突然有了心情,便让人翻出来准备继续看下去。
为官者,清廉则以,不可真面目示人,不可出口伤人,世故圆滑,则能独善其身……
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六娘这才意识屋子里的视线已经有些昏暗了,冬儿看了看六娘,便在六娘的身旁掌了灯。
轻声说着,“这天也真是晚,寻常这个时候一出门就伸手不见五指了,怎么这会子还半亮着?”
“叨念个这些老天爷就能听到了?还不快去开门?”
冬儿跺了跺脚,就过去开门,隔着珠帘和幔帐,六娘看不清楚,说话的声音也小得很。
过了一会儿,冬儿就哈了一口气跑了进来,小脸顿时被冻得通红,“夫人,清水大哥在外面,说是有事要跟你说。”
六娘犹疑了一会儿,“快让他进来。”
冬儿点了点头,又跑了回去,没过一会儿,清水就穿着一件厚厚的夹袄走了进来,模样看上去更加的壮实,比前些日子倒是看起来好了许多,只会六娘知道,长安出事之后,他就开始瘦了下去,怎么也补不回来。
“夫人……”清水一进门就急匆匆的进来说道。
六娘顿了顿,看着旁边的冬儿,“去煮碗茶来。”
冬儿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六娘看着清水问道,“刚刚在门口,你们在说什么?”
清水顿了顿,说道:“她问是不是翠莺要回来了?”
六娘沉吟了一会儿,失望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事?”
“夫人,顺德姑娘那里有些意外。”清水有些犹豫的看着她。
六娘的脸色僵了僵,顺德那里的事情是重中之重,她关注的越少,她的胜算就越大,所以她才那么就没有问她的情况,眼下不过才过了三天,怎么就要出事了?
看和六娘惊讶的神情,清水接着说道:“老太太不简单,派人去了顺德姑娘的婆家,问过了他丈夫她的去向,说是被人买去了,还细细的问了买的人的模样。”
六娘安静的沉吟着,眉头是越皱越深,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正在这个时候,冬儿拿着两个茶盏走了进来,放在六娘和清水的面前,然后又静静的退了出去。
“顺德现在怎么样了?”六娘拿着茶水没有喝,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一阵一阵的冒出来,却无法阻止,她的手心贴在杯子上面,汲取着上面的热量,慢慢的摸索着杯沿。
清水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听说被老太太打了一通,关起来了,老太太应该不会相信她了,我们要不要重新安排人进去。”
六娘心下一沉,顺德跟了老太太多年,老太太都丝毫的不留情面,可见她的戒备之心有多重。
“若是现在安排人进去,更会让人怀疑,现在她知道我们的目标是长寿果吗?”
清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要看看顺德姑娘会不会说了。”
以顺德的脾气,她应该是不会说的,而且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出的问题,是老太太多心去找的他的丈夫。
也就是说,老太太现在也不知道顺德回到齐家的目的其实是长寿果。
那么就是说,他们还有机会。
可是又有什么机会,顺德是他们最大的筹码,该怎么把她救出来?
翠莺没了,顺德又失败了,接连的损兵折将真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六娘犹豫的低了低头,见着旁边的烛花一爆,灯光一颤,又恢复了安静。
仿佛周围都被绝望包裹着,不远处就是得不到东西就要死去的亲弟弟,她亲手送上了绝路,让他这么受苦受难,如今难道还要把他前功尽弃吗?
“夫人,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清水犹豫着开口,脸色有些羞赧,“不如就去求求齐家的人,齐修竹上次一来,看出来他心里还记着夫人,要是夫人开口,说不定……”
六娘闭了闭眼睛,仰头瘫软在椅子上,后面被软垫包裹着的木头却异常的清晰明显,咯在她的脑后,传来隐隐的疼痛。
“清水,有些底线,我不会再去碰了,长安也不会同意我去。”她轻轻的低了低头,脑子里一片混沌,“况且我失败了那么多次,也没有把握拿到东西,反而会暴露了我们的目标,让人抓到弱点。”
屋里面顿时陷入了安静,六娘茫然的看着角落里的一处黑暗,被烛光遗忘的地方,接着说道:“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们的目的,一定会死死的守着,你以为我九死一生是谁指使的?”
清水深沉的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蹙的更深了。
这件事情,本就是偷鸡摸狗的事情,得老太太的贴身丫头才能办到,除了顺德,只剩下未央,可是未央如今是方家的人,不说现在,便是以前,六娘也信不过她。
老太太有心置她于死地,便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要把她的命根子叫出来,除非有什么东西比她的长寿果还要重要……
命根子……等等……
六娘神色一凛,看着清水松了一口气,清水以为想到办法了,蓦然的看着她。
六娘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既然老太太想让我死,我也不必跟她客气,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夫人的意思是……”清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六娘咬了咬下唇,“传出信去,就说顺德是我指使的,然后……”
“夫人?”
六娘闭了闭眼睛,“然后把齐家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绑了,藏起来。”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她自然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清水目光里有些复杂,“夫人,这件事情要是让人知道了……”
“我知道,那昀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是方家的心头肉,抓了过来好好藏着,不要伤害他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到我们要的东西到了,自然会放了他们。”
清水皱了皱眉,眉目里暗暗的下定决定,“是直接去谈判还是什么?”
“不能直接去要东西,我们要想一个办法,先把顺德救出来,老太太手段我的是见识过的,我只怕再晚下去,就该没命了,让顺德趁乱把东西偷出来。”
“这样子是不是太冒险了,要是闹到官府让皇上知道了……”
六娘咬了咬下唇,眼里一片挣扎,“我知道,尽量不要让皇上知道,风声传出去是我,可是不光是我,把江湖上有名的人都传出去,混淆视听,再找几个可靠的人看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的人,老太太自然会明白,就算皇上怀疑,也没有证据。”
清水皱了皱眉,“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了,万一公子要是死了,我依然会让他们血债血偿,我娘的命,长安的命,翠莺的命……”
清水的目光渐渐坚定,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做。”
“清水,”六娘叫住了他,“一定要注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藏身之处,看守之人,你也不能露面。”
清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去找江湖上的人,他们重义气,不会把我们说出去,对了红玉的事情,要不要接着把人要出来?”
六娘点了点头,“能要出来最好,可是我担心红玉在齐修竹的手里,老太太也不知道,毕竟我们找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风声,不管怎么样,还是去试试吧。”
六娘深吐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一旦做了,真的就回不了头了。
当然,自己本来就一直悬挂在悬崖上,如今不过是把绳子割得更细一些罢了。
清水出去的时候像是撞到了什么,就看见冬儿匆匆忙忙的过来,六娘脸色一僵,“你一直在外面?”
冬儿脸色一变,连连摇头,“我……我只是……只是刚刚想进来就碰见清水大哥了。”
六娘皱了皱眉,“有事?”
冬儿点了点头,低着头说道:“熬好的药,我怕是凉了,就走的快了些,刚刚给夫人熬得药洒了,我还的去重新熬一碗。”
六娘皱了皱眉,“去吧。”
冬儿如释重负的转身,就听着六娘在后面悠悠的说道:“别忘了你刚进我秦府的时候,我说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冬儿脸色煞白的顿了顿,点了点头,又快步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一盏烛光,在书桌周围环绕着,淡淡的昏黄色,暖暖的疲惫,此时却带着刺骨的失落。
为什么老天就这么喜欢开玩笑呢?
明明答应过自己要好好过下去的。
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过去,只希望这一次,老天能看在她身不由己的份上,给长安一条生路吧。
六娘打开窗子,外面已经没了风,却是刺骨的寒,六娘感受着冷热交替,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自己多受一点苦,就让长安少痛苦一点,让周围的人都幸福一点。
隐隐的听着长安的院子好像传来阵阵的琴声,六娘笑了笑,长安真是好久都不弹琴了,难得有这样的心情。
她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静下心来听着,琴声被寒气打落的散落,可是还能听出是隐隐的《秦淮吟》。
六娘顿了顿,想着当年家里穷,她们姐妹几个都没有钱上学堂,读书识字都是娘亲手把手教的,唯独教了长安一个人弹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