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那我就不客气了。”佟凤来沉着劲开始抖落肚子里学问,道:“十八种香勾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啰嗦,今儿单说香勾好与赖。香勾自古分九品;神品为上,上纤得中,修短合度。妙品上中,弱不胜羞,瘦堪入眼。仙品上下,骨直以立,忿执以奔,如深山学道人餐松茹柏,虽不免郊寒岛瘦,而已无烟火气。珍品中上,纡体放尾,微本末,如屏开孔雀,非不绚烂炫目,然终觉尾后拖沓。清品中中,专而长,哲而瘠,如飞鸟凫延颈,鹤泪引吭,非不厌其太长,差觉瘦能免俗。艳品中下,丰肉而短。逸品下上,窄亦,纤非甚锐。凡品下中,纤似有尘,肥而近俗。赝品下下,尖非瘦形,踵则猱升,终不是真。”佟凤来说得唾沫飞溅,眼神泛光,问大伙:“你们可知在何地品香勾为最佳?”
众人纷说不一,有说在被窝里,有说在灯下。
佟凤来摇摇头,道:“品香勾也分三上三中三下。这三上为掌上,肩上,秋千板上。三中为醉中,睡中,雪中。三下为帘下,屏下,篱下。三底为裙底,被底,身底。”
佟凤来一番话听得众人发傻,发愣,发懵。反正不管听懂还是没听懂,都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爱莲居士,张嘴闭嘴一套一套的,我等虽爱莲,却全不知其中还有这诸多引用,该罚酒。”有人自觉罚酒三杯。
乔显卿没自罚。他幽幽道:“我也收藏了一本前朝方绚《香莲品藻》,闲来没事喜欢翻着玩,书中将莲写得非常透彻,同时也让人悟出一条道理,那就是不管什么样的脚都离不开型,型乃空,一空空到底,由空成型。”
大伙将眼神齐刷刷落到乔显卿身上,纳闷地想:“乔老爷说的什么空呀型的,这不挨边不挨沿,哪跟那哟。”于是端起酒杯嚷嚷道:“乔老爷;这酒你该罚。”
“罚就罚。”乔显卿也不计较,端起酒杯准备往肚子里倒时,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春莲张口说话道:“我喜欢乔老爷说的明心见性的空。”
“瞅瞅;二少奶奶赞同我的话,这酒就不该罚。”乔显卿放下手里酒杯,对黄安仁道:“黄掌柜,你有什么高见?”
“我听大伙说得头头是道,只有认罚。”黄安仁端起酒杯,道:“我把这杯酒喝了。”
未等黄安仁把酒杯举起来,大伙拦住道:“黄老爷;你是不是跟我们装深沉?”
黄安仁问道:“此话怎讲?”
众人高一声低一声,嚷嚷道:“居士和乔老爷都讲了对小脚的见解,怎么轮到你这,你就不想说了,是不是不想扯这些不高不低的闲话?”
黄安仁刚要说话,半醉的佟凤把手一挥,舌头根子发硬地喊道:“该扯的咱们都扯完了,现在咱们换一种玩法如何?”
众人问:“怎么玩?”
“咱们来个新鲜的。”佟凤来道:“单数双数分开,谁数到一,三,五,七,九,十一,鞋口朝上,吟一句与纤足相关的词句,曲牌不限,最好自创,拈古人也可。数到二,四,六,八,十,十二,鞋口朝下,也是如此。谁若把鞋拿错,说错,就用二少奶奶的莲鞋当酒杯,罚酒。你们说可好?”
“好!”众人拍手称赞,如此玩法极妙,纵使醉死也值得。
佟凤来恐旁人抢了先,忙定规矩道:“从我先开始,从左到右依次来。”
“成!”众人又一次喧腾着,笑声、喊声震得门窗砰砰响,屋顶似乎被掀开了。
佟凤来晃晃悠悠,脚跟不稳的到墙边把莲鞋拿到手里,将脸埋在莲鞋上狠狠嗅了嗅,鞋口朝上,摇头晃脑,陶醉地吟道:“缓步金莲移小小,持杯玉笋露芊芊,此时谁不醉厌厌。”
“该我了。”何兴佳迫不及待,从佟凤来手里拿过莲鞋。莲鞋口朝下,吟道:“三寸肤圆标致致,白罗绣履红拖里。大爷我虽欠风流,却重金莲轻绿齿。”
“轮到我了。”吕福祥从何兴佳手里拿过莲鞋,莲鞋口朝上,吟道:“褪去香鞋见金钩,嫩如春笋实温柔,捉来不向牙齿啮,总觉情丝袅不休。”
“该我了。”乔显卿从吕福祥手里接过莲鞋,莲鞋口朝下,吟道:“罗袜生尘游女过,有人逢著弄珠回。”
轮到刘庆卓,刘庆卓一脸苦相地道:“你们四个人吟诗作赋比吐唾沫还容易,可我是乡下人,没你们那能耐,只能认罚。”
何兴佳拎一坛子酒放在刘庆卓面前,道:“认罚可以,你得把这一坛子酒喝完才行。”
“对;说不出来就喝酒。”众人七嘴八舌起哄着,笑着,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刘庆卓不怕喝酒,就怕没酒喝。只见他一手拿着莲鞋,一手抱着酒坛子,鼻子埋进莲鞋里深嗅着,道:“二少奶奶美,二少奶奶金莲香,闻着金莲喝着酒,我乃活神仙。”将酒坛子里的酒倒进莲鞋里,嘴对鞋口,一仰脖将酒倒进肚子里。然后继续往莲鞋里倒酒,正准备喝时,众人明白过味,齐声骂刘庆卓猴精猴精的,不但逃过了吟诗,还独霸莲鞋多饮几鞋酒。
大伙齐动手,把刘庆卓按倒在桌上抢莲鞋,都想拿莲鞋当酒盏,完全忘记了游戏规则。
侯允不干了,伸手拦住大家道:“慢着,排队来。”
侯允从刘庆卓手里拿过莲鞋,道:“规矩得改改,不吟诗者没资格喝酒,直接开除掉,不能鱼目混珠。”
“赞成。”众人附和着。
侯允倒满一莲鞋酒,“咳咳”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绮罗粉黛履上霜,拈来载酒笑风流。”一仰脖;莲鞋里的酒全部倒进肚子里。他有些不过瘾,想霸着莲鞋,大伙不依,游戏得按规矩来,没有规矩难成方圆。
莲鞋就这样在大伙手里传着,喝着,闹着,叫着。有说香的,有说醉了,有说没醉还要喝,什么形态都有。
春莲哪见过这阵势,臊得想把鞋拿回来,可又拿不回来,只能干坐着,眼巴巴瞅着一帮爷们瞎胡闹,瞎胡说,瞎胡来,瞎扯淡。她打心眼里不适应。偷偷叫梨花另拿一双鞋穿上,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出正堂,回屋休息。
再说正堂里;一轮酒过后该第二轮。佟凤来不急不慌,抱起酒坛子往莲鞋里倒酒,正准备往嘴边送时,何兴佳发急了,伸手欲抢,被佟凤来双手一挡,莲鞋却不知掉到哪儿了。大伙忙四下找,也没找到。猛抬头看见佟凤来上下牙正叼着莲鞋尖,宛如叼着一个鲜艳艳的红辣椒。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