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殇国遗乱 > 第344章全文阅读



不算很大的房间,此刻安静异常。



在萧紫衣问完她的问题后,那男孩却始终沉默了,没再说过只言片语,只是定定的看着萧紫衣,目光中有探究,有沉思,还有种隐藏极深的无言赞赏。



然而,这样的沉默和注视,渐渐还是让萧紫衣有了种不太自在的感觉,不禁后悔起自己的直接。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叫刚才对方说话时也是那么直接,让她放下了不少戒心,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警惕,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

思及此,萧紫衣心中顿时一惊,对面前的男孩也更加另眼相看了:“我……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或许你认为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所以才有意接近我,但如果你……”



“你说得对。”男孩忽然开口,将萧紫衣吓了一跳。



她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

男孩见状,眼角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意,那是一种思绪放松的微笑,不带任何伪装,让人不自觉地为此侧目停留。

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缓缓地,男孩开始解释起了萧紫衣的疑惑。



“啊?”闻言,萧紫衣惊讶的小嘴微张,一直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

而男孩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萧紫衣的震惊,继续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想,应该是你五岁那一年吧。”



什么?!



这下子,萧紫衣连惊讶都忘了,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只想继续听下去。



“那是我来到兰陵的第一年。一开始,我真的很不习惯,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兄弟姐妹,不但失去了尊严和自由,成了一个特殊的囚犯,还要可悲的防着身边所有的人……记得有一次,在我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因萧贵妃怀孕的事,顾莼龙心大悦,竟意外给了我半天的‘自由’,准我在皇宫随意走动,但前提是必须有人看管着……呵,尽管这样的‘自由’让我觉得备受羞辱,可我依旧不想放弃,也不想让自己更加难堪。于是,我状似谢恩的接受了。”说着,他的神情越发深沉,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龄的阴郁。



“或许因为能得到这半天的‘自由’是由于萧贵妃的缘故,所以我下意识的打听了她寝宫的位置,没怎么多想就来去了她的寝宫。不过我没有到前殿拜访,而是绕到了后院。也就是在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五岁的你。”



“五岁……”萧紫衣呐呐的重复着这两个字,恍惚间想起,确定娘亲怀孕的那天,正是她五岁生辰的那天,而从那天起,一切就全都变了。



不愿再想起这些,萧紫衣甩甩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男孩的身上。



男孩也在这时看了她一眼,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继续认真聆听,另一个接着陷入了回忆。



“那时你还是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身边仕婢成堆,一身绫罗绸缎,可不知为什么,我却看出了你眼底的阴霾,看出你并不快乐。也不知为何,当时我对你的身份很好奇,因为那样的神情是不该出现在一个五岁小女孩身上的……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命运坎坷的程度,比起我,不相上下。”说到这里,他突然噤了声,望了眼凝神静听的萧紫衣,发现对方的神情不仅不是知道真相后的恍然大悟,甚至可以说,变得比之前更迷惘了。



他转念一想,也对,自己似乎说得有些不清不楚。



于是他望着萧紫衣,又道:“你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吧。反正我都已经说得这么直接了。”



被对方这么一说,萧紫衣终于回过了神,想了想才开口问道:“呃,你不是兰陵王朝的人吗?”



“是,我不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男孩回答的很肯定,也很简洁。



“那,你是……”萧紫衣欲言又止,不知道怎样问才算最合适。



刚刚她注意到,对于皇帝,男孩是以名讳直接称呼的,这让她大吃了一惊。即使男孩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不会真正尊敬当朝皇帝,可如此毫不避讳的直呼皇帝名讳,始终是触犯禁律的。因此她推测出,男孩一定是恨极了顾莼,说话时才会这样不顾后果。就因为这样,所以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但她的欲言又止,也让两人的对话产生了瓶颈。



好在,男孩很快便理解了萧紫衣的意思,才没让气氛陷入尴尬。



冲她微微一笑,男孩望着窗外,声音平静的说:“我来自兰陵的北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家,刑国。我的名字叫刑瑞,是七岁那年来到这里的,差不多已快两年了。你刚刚见到的那两个人,也是跟着我一起来的。还记得,当初我们刚一来,就被送进了这座清寰殿,从此,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开始过着没有自由,也没有尊严的囚犯生活。”说话的同时,男孩的目光又一次变得讳莫如深,那双凝视着窗外的黑眸,透着令人看不清的复杂感情,使他周身产生了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和众人的距离。



顺着他的目光,萧紫衣转过头,这才发觉,原来那扇窗户刚好面朝着北边,而从那里望过去,目光所触及的地方,正是遥远的北方。



她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叫做刑瑞的男孩为什么会选中她,慢慢有些明白了。



“你……是刑国送来的质子?”思索半天,萧紫衣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

“是,你很聪明。”刑瑞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再次冲她淡淡一笑,应道。



“是你说的很清楚。”萧紫衣发现,她很喜欢看见刑瑞的笑容,苦涩或无奈,都能吸引她的目光。



这一刻,对于刑瑞的心情,她想她是能够理解的。



质子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臣服的体现,作为质子,在陌生的国家里生存就好似夹缝求生,不管锋芒毕露还是默默无闻,都不会得到太好的待遇。更何况,以顾莼那种自以为是、喜怒无常的性格,一定会施加给别国质子更多羞辱和伤害,以彰显他的强大。



可想而知,在兰陵,刑瑞的境遇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

而另一方面,会被送来做质子,表示他在本国也必然是不受宠的,肯定自小就尝尽了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心智早熟,感情淡薄也是必然的。



想到这些,萧紫衣突然有些懂了。



在这偌大的皇宫内,没有几个人会因你的遭遇凄惨就对你伸出援手,而即便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也一定不会存在的光明正大。这一点,相信她和刑瑞都已经深刻体会过了。虽说她和刑瑞虽然身份不同,可他们所面对的至少是相同的状况,因此心境也该大致相近,能够理解彼此的哀伤和悲痛。



所以说,他们真的是同样的一类人,至少在这座皇宫中,是同样的一类人。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