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才给了郑心渠四十块钱和五斤全国粮票，对他说：“你们就住秦三娘家吧，把钱给她，让他儿子帮忙，最好明天就送小地主去县里的医院再检查一下。你们俩在村里，我们也不会跑远，你不要来找我们。”
郑心渠想说他把小地主送给秦三娘后就回来找他们一起去跟狗打仗，但看看这些对自己很好的哥哥们，又当着李尔尔和达医生，他动动嘴，欲言又止。
参谋长拍拍郑心渠的肩膀说：“小地主就靠你照顾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去找你们。”
郑心渠点点头，但眼圈已经发红，四和尚见了，忙叫道：“这次实在没办法，反正以后不管是打豺狼虎豹，还是美国鬼子，我都要带老九一块儿去。”
郑心渠一听可以带他去越南打仗，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
达医生在自己家里给小地主捆绑了伤腿，小地主和郑心渠道了谢，随李尔尔告辞出来，上了路。李尔尔牵着驴对走在身旁的郑心渠说：“先去我家吃午饭，我再送你们回去。”
“不要，不要。”郑心渠连连摆手，“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了，要早点去秦三娘家让我们的伤兵好好休息，明天好去县城。”
小地主本来一听李尔尔要请他们吃饭，高兴得差点从驴背上摔下来，接着听到小老九一口拒绝，气得他使劲瞪着小老九的后脑勺。
李尔尔下午还有事，也想早点送完他们赶回来，于是把驴栓在路旁树上，说要回家拿东西，说完就跑了。
“小老九，你真傻。干嘛不去他家吃饭？”小地主说，“他是你的哥们儿，请的饭肯定好吃，又有民族特色。”
郑心渠笑着说：“分手前，仇大哥吩咐我，明天中午以前绝对不能给你任何食物吃。所以，如果去李尔尔家吃饭，你看着我们吃好吃的，一定会特难受。为了你，我只能牺牲我的一顿美餐了。”
“你听丫的阶级仇的话干嘛？！”小地主叫道，“你真是的！”说完咽了几口吐沫，但接着便又打出一个粪臭味儿的嗝，于是沮丧地叹道，“唉，多喝点水洗洗胃再吃东西也好。”
“就是嘛，本来仇大哥还想让你十天不吃饭呢。你要是一天都做不到，哪儿像军人呀？”
“现在也不是真的上战场。”小地主嘟囔道，“再说，部队里的炊事兵专门管做饭。”
不一会儿，李尔尔跑着回来了。郑心渠见他腰间悬了个筒状的竹笼子，和那天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差不多，只是短些。再仔细看里面，是只黑中带白的鸡。“认识它吗？”李尔尔捧起笼子问。
“啊！黑什么春！”郑心渠叫道，不由感到浑身热血滚滚，觉得自己又碰到了一位以前的战斗伙伴！
“对，黑三春。”李尔尔笑道，“它的伤完全好了。”
“另一只呢？”郑心渠问。
“黑四春的腿能不能长好还不知道。”李尔尔边解驴缰绳边说，“我先背着，分手的时候再给你。”
“给我什么？”
“黑三春呀。”李尔尔拍拍鸡笼子，“过几个月它就会很能打了。”
“给我干什么？”
“还给你嘛。”李尔尔拉着驴上路，露出欢心的笑容，“那天没有给你，我一直在难过，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你了。”
郑心渠明白了，因为自己买了李尔尔的鸡，所以李尔尔非要把鸡还给自己，不过应该给我那只断腿的吧？他想，但我要那只残了的也没用，这只好的，还能用来找豁嘴打架。
“另一只应该是我的，”郑心渠说，“你如果给我这只，我就给你钱。”
“搞啥子嘛！”李尔尔笑着不住地摇头。又说，“黑四春还在养伤，我也不能给你呀。”
郑心渠也不坚持了。他把那天他买了糠鸡，赢了豁嘴的事详细讲给李尔尔听，李尔尔边听边笑。小地主则不停问这问那，郑心渠说到时候再好好跟他说。
李尔尔给郑心渠讲了一些养霸王鹏的基本知识，还说他们同河道南边的汉人村民互不来往就是因为耍鹏，但起因是上百年前的事，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李尔尔说解放后耍鹏赌钱的基本上没有了，但养来耍一耍的还不少，赌瓶酒、一包茶叶等小东西的也常有。他说他们粉鸡母族的霸王鹏在这一带是最厉害的。一般他们只能让别人在大小、重量或高度上占先，别人才愿意同他们的斗。
来到秦三娘的院坝上，李尔尔把小地主从驴背上抱下来放在高凳子上，对郑心渠说：“心渠兄弟一定要再来找我。”
“我肯定会去的。”郑心渠说。
李尔尔仍然不看旁边的秦三娘和秦三爷，拉了驴就走，秦三娘追上去叫他坐下喝口茶，李尔尔摇摇头继续快走。秦三爷上前抓住秦三娘的胳膊。等李尔尔离开坝子后，秦三爷说：“你不晓得他是哪个乡的吗？”
“我不晓得大家有啥子仇。”秦三娘瞥了秦三爷一眼，然后过来蹲下身看小地主的伤腿，并问道：“咋个搞的嘛？”
小地主说：“在山上走路的时候我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又被滚下来的石头砸了腿，……”
郑心渠看见李尔尔刚才放在他们行李旁边的鸡笼，忙说道：“小地主还滚进了粪坑，所以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都不能给他吃饭，吃了等于害他，也害了粮食。”然后跑过去抓住鸡笼绳子提起来，说声“我一会儿就回来”，便跑走了。
李尔尔牵着驴走上大路时，郑心渠赶了上来，说道：“李大哥，我还可以陪你走一段路。你不是让我找懂耍鹏的人帮我养黑三春吗？我想到一个人，她是我知道的养鸡最厉害的人，就住在前面。”
“是吗？姓什么？”李尔尔说，“村里厉害的耍鹏大户我都知道”。
“咦？”郑心渠奇道，“你不是不同这村里的人说话吗？”
“不完全是，”李尔尔说，“我们只是不去他们家，路过村里时也不同他们讲话，但在村外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谁是哪个村、哪个乡的，还是说话。大家都在镇上、县城一起耍鹏。”
“哦，不过我说的这个人不耍鹏。”郑心渠笑笑说，“就是我说的和我一起带大公鸡去打败霸王鹏的那个，我买的大公鸡连我都咬，但跟她却特别好……”
想到大公鸡楚霸王为自己牺牲了，郑心渠红扑扑的脸蛋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