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囡囡，我们走！（1）
“奶奶，您母亲都受了这么多气，您怎么就能说服您父亲让您读书、上大学的呢？”
听着顾美丽讲述着她母亲史学琴的悲惨遭遇，李婷坐不住了，她不由得又插嘴提问了。
生活在这种封建家庭，遇到了这样一位自私、冷酷的父亲，母亲都要受小妾的欺负，那女儿不更要受罪？简单的逻辑推理，使她可以想象的到，等待家中的三个女孩子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孩子，你的问题提的很好。”顾美丽笑了。
刚才冗长的叙述，使她有些累了。她端起水果茶杯，轻轻地抿了几口，接着，把身体靠向了身后松软的沙发背上。
虽然，和同龄人比，她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岁的模样，但顾美丽知道，自己身体内部的各个器件，还是在不断衰退。毕竟年龄不饶人啊！这么多年来，由于伏案工作的关系，她患有中度的颈锥病，稍微一累，颈锥就会疼痛；她还有些低血糖，需要不时的补充一些糖分.......
“说起来，我是幸运的！”顾美丽放下了茶杯，笑着对李婷说。
“这还多亏了我的大舅舅，带我离开了那个阴沉、冷酷的封建家庭。”顾美丽眯起了眼睛，目光越过李婷，望向了远方。
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家庭，女孩子基本没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只能随波逐流，逆来顺受。她的两个姐姐后来的悲惨命运，就说明了这一点........可是，她却比大姐、二姐幸运，她是被喜欢孩子的大舅舅，带着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的。
接着，顾美丽继续讲述了下去........
.........
来弟两三岁时，基本处于没什么人管的状态。
虽然，她已经会走路了。可是，因为没人看管，就常常摔跤。胆小的她，每天在家中爬来爬去，弄得脸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
一天，史学琴的大哥来上海买东西，顺便来看看小妹学琴。不想，刚进顾家院子，就见到小来弟，独自在地上爬着。
只见来弟穿着一件稍显肥大的旧衣服，正专注地往门厅的楼梯爬，一层，两层，三层........来弟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台阶的最高层。然后，她又顺着台阶边的斜坡向下滚了起来........四肢蜷缩，脑袋谨慎的缩着，就像一个小球一般，一下子就滚到了台阶下的土地上..........接着，她一个人格格笑了起来，小脸上一副呈现出得意的神情。坐着休息了一会，她用胳膊掸掸灰，接着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乐此不疲。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弄得像个皮猴，一身的尘土，一头汗，史学平远远看过去，来弟简直就是个乡下人。
“来弟，你在干什么呢？”大舅舅走上前去，温和地问小来弟，随后抱起了他，问：
“你妈呢？”
“怎么没人照看你？”
“姆妈呢？”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来弟脏兮兮的小脸，茫然地望着舅舅。这小囡小时候是单眼皮，现在居然已经变成双的了，她眨巴着漆黑的眸子，小鼻子上尽是灰尘，两排清稀的鼻涕，不住往下淌，没有一点女孩子像.........史学平心头不禁有些难受。
“真是造孽啊！”他轻轻拍拍来弟身上的灰尘，带她到自来水管处洗了小手和小脸，还帮她用梳子梳了梳头.......
“这下，我们的来弟变漂亮了！”他忍不住亲了一下来弟粉嫩的小脸颊。
妹夫不喜欢女孩，史学平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想到，女孩在顾家这么不受待见，他不禁有些生气。不管怎么样，她也是顾家的后代啊。何况，他对来弟印象非常好，从那次百日抓阄看，他觉得来弟将来一定有出息........
“走，我们找你妈去........”史学琴的大哥抱着小来弟，向自己妹妹的房间走去。
“妹妹，你们是怎么回事？生了孩子，也不管不问，感情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大哥史学平，一见到妹妹，生气的话脱口而出........
“我不光不想养这孩子了，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史学琴见到大哥来了，不像往常那样热情接待，依然盘腿坐在地上的布垫子上，低头垂泪说........
原来，由于男主人的宠爱，又怀上了顾家血肉的小兰，彻底摘去了她刚来时贤惠温柔的淑女伪装。她不仅恃宠骄横无比，而且不再把史学琴这个正房放在眼里了。往昔的尊敬和低三下四，变成了飞扬跋扈，张狂之极。
吃饭坐座位，她抢史学琴的上座，俨然以女主人自居........
晚上睡觉，那更不要说，她是绝对不允许顾钱离开自己去找史学琴的.......
顾钱出门会客谈生意，本应正房出席的场合，她也常常和史学琴抢........
顾钱，只当她是小孩子，耍脾气，处处让着她。
史学琴则连和她争宠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在家里设了一个佛堂，每天吃素念经，希望以这种方式，远离家里的污浊之气.........
妻不如妾！
这是当时许多妻子结婚后的悲惨命运。
丈夫的变心、偏心，让史学琴心灰意冷。一开始，她还为了大房的面子勉强维系，到后来，她干脆不问家事，一心念佛。
佣人们，大多是势利眼。看到老爷专宠偏房和那个小名叫小宝的男孩，于是跟着溜须拍马讨好小兰和小宝，而三个女儿，则没有专人照顾了.........只有被调过去照顾小宝的老保姆周王氏，有时实在不忍心看着孩子们被冷落，偷偷地帮她们梳头，洗脸，换衣服。
........
史学平看着妹妹，心里五味杂全。作为大哥，小时他最心疼妹妹。只要史学琴受欺负，他一定要出面帮她，就是被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怕。可是现在，妹妹已经出嫁了，有了丈夫。作为哥哥，也不好掺乎她的家事里。
此时，史学琴还在佛像面前念经，她削瘦的面容、忧郁的神色，让史学平心疼........
史学琴望望大哥，又看了看大哥怀里抱着的来弟，两行热泪，不禁滚落了下来.........
她真希望忘记一切红尘的烦恼，立地成佛。可是，身边的烦恼，哪里那么容易忘掉？
每天晚上，小兰挑逗顾钱浪笑的声音，从隔壁卧室不断传入她的耳帘........
每天早上起床，那个家中唯一的男孩小宝的哭声，就震响在楼上楼下，让史学琴烦不胜烦........
顾钱曾经向史学琴保证过的话，就像放了一个响屁一样，早就随空气飘散了！
这种凄惨的生活，对于史学琴而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即便是她想维持表面的家庭和睦也不可能了！因为那个小兰，已经肆无忌怠地向她公开挑战了.........
“既然这样，那我这次就把囡囡带回老家去了。我和你嫂子来养她。”大哥说。
史学平的妻子至今没有生养孩子。大哥，又特别喜欢孩子。所以，他说把来弟带回武进去，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心里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