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黄昏,这个村子既然干净整齐,错落有致,于是钟灵和郑熠一行便打定主意在村里驻扎一晚上。
他们这只灭蝗的钦差队伍,名头听着大得吓人,但实际上,每天穿行在田野阡陌间,有时候入夜正逢几十里内不见人烟,只好夜宿荒郊野外。
虽然军队行伍中都带有账篷,但大男人们住着无所谓,点一堆篝火,烤一些面饼肉食,也能凑合着过一夜。不过对娇滴滴的钟灵来说,却是一个莫大的考验。
郑熠眼见着钟灵居然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不光没有被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挫败,相反愈发显得阳光滋润,完全颠覆了他对闺阁女子的印象,不禁大感好奇。
郑熠哪里知道,钟灵以前是个驴友,野外探险的爱好者,不过,她这种玩票的驴友,无非是买上一身较好的冲锋衣,带顶账篷周末去爬野长城而已。
象这种带着上百人的队伍,到了营地,有专人埋锅造饭,有专人为她搭好账篷,里面铺上豪华舒适的毛毯,对以前的不资深驴友的她来说,完全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她哪能不滋润呢?
就算是在马背上颠簸,经过开始几天磨合的不适应后,现在她已经完全应对自如,成为一个熟练的骑手了。
不过,郑熠并不知道这些道道,他心里暗暗疼惜她,一路上,凡是有村落能落足的地方,他就会要求队伍在村落里驻扎。反正也只是宣传灭蝗事宜,又不是行伍打仗,也不会扰民,军士们当然也巴不得在村里能吃上可口的热汤热饭。
两下里一拍即合,听说队伍要在丰田里村驻扎一晚上,大家顿时松来轻松的轻“吁”声,知道今晚还能躺在炕上睡个安稳觉了,谁心里不开心啊?
赵里正把自家的三进宅子让出一进,给钟灵、郑熠还有蒋主簿住。钟灵和小凤住在东厢房,这里光线明亮、通风透气,郑熠和蒋主簿就住在西厢房,中间隔着一个天井。
天井里有一眼水井,边上还有一个小花池,显然是内宅主人自用的,换上新的被褥,倒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
“郑大人,荒野小村落,难得有钦差大人到此,真是丰田里村百年未遇盛事。
今晚上小老儿略备薄宴,用我们丰田里特色烧鹅宴请诸位,请各位大人一定要赏脸。”
赵里正一脸客气,郑熠又岂会推脱,再加上钟灵授予赵里正人工孵化鹅蛋的秘方,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丰田里村一笔意外的财富,吃他一顿酒宴也不为过。
入夜之后,丰田里村的鹅群悉数被赶进鹅圈里,村落四周不断响起“光光光”粗豪的鹅叫声,让整个村落带上了别样的风情。
烧鹅宴是在赵里正的大厝外举办的,只见郑熠和钟灵收拾停当,出现在厝外时,厝外已经一字排开,摆起了桌椅,上面盛放了第一道卤鹅肉和鹅肝这样的凉菜,自酿的黄米酒也摆在凉菜边,看着十分诱人可口。
而厝前则放着半人高的大瓦缸,瓦缸上放着吊架,将一只只宰杀好、抹好腌料的鹅直接吊入大瓦缸内,而缸内早就放了一层厚厚的青木炭,炙烤着鹅肉。
“各位大人,这就是我们丰田村里的名菜,叫炭火烧鹅,现在大家请先用一些小菜,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这烧鹅就成了。”
钟灵依稀记得在以前那个自由港出名的小岛城市,也有一道著名的菜叫烧鹅的,不过她以前没有机会尝过,没想到在丰田里村却吃到了这样的烧鹅。只是不知道味道是否如港岛那里一般闻名遐尔。
大家行了一路,肚子也饿了,见除了凉菜,还有热干面拌了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酱上来,香气扑鼻,都抓起筷子狠狠地吃了起来。
赵里正不疾不徐,在边上不时端起酒碗小敬大家一圈,随着时间的推移,瓦缸里的烧鹅也慢慢透出了香气,更加催发大家的胃口了。
赵里正此时放下酒碗,上前察看,他从吊架上拎起一只烧鹅,仔细地看了一下道:
“我们村的烧鹅,特色在于深藏香气,皮脆肉嫩,汁多味美,最妙的是在脆皮下还有一层薄薄的脂肪。食用时大伙一定要趁热吃,再配上我们用酸梅特製的沾酱,那真是入口难忘。
哈哈,小老儿自吹自擂了,各位不要见笑,烧鹅马上可以上桌了。”
其实不用赵里正摆开擂台吹嘘,宴席上的大家闻到烧鹅扑鼻的香味,早就垂涎欲滴了。
随着一桌一只烧鹅上桌,钟灵便看到自已眼前的那只,被炭火烧得外皮焦黄,表皮上还渗出了鹅油,看着十分诱人,村里的乡民又每桌奉上一碟淡黄带酸味的酱,想来就是赵里正说的酸梅沾酱了。
接着,一位拿着锋利小刀的村民洗净手上前,用小刀将烧鹅从表皮开始,向内片出薄片来,放在客人眼前的碟子上。
钟灵注意到这个村民的手法十分纯熟,就如北京烤鸭一般,片片都连着焦黄的表皮,这样吃起来外脆里嫩,十分爽口。这手艺,如果拿到酒楼里,也是一绝啊!
“味道真地如赵里正所说的一般,入口难忘啊!”钟灵尝了几块之后,对赵里正赞不绝口道,“如果这烧鹅能卖到镇上或者州府里,甚至到京城里,一定会蜚声天下的。”
“呵呵,只是乡野吃法,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
赵里正除了得意钟灵对自家烧鹅的嘉许,此外倒也不以为然。
眼见赵里正空怀宝山而不自知,钟灵不禁莞尔。也难怪赵里正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的乡民,都是以一村一镇一州为界,终其一生,有些人都没有走出过镇,整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刨食,哪里会顾得上这些微末奇巧之技?
而且,就象现在北地受蝗灾影响两年,哪有可能还有余钱去吃鹅肉呢?
不过,赵里正估计也没听清楚,钟灵说的是到州府和京城这些人流多的地方,在他们眼里,能守住一方村子的富裕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外地做生意啊?音讯不通,交通不便,家里万一有个什么急事,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
钟灵却是暗暗记下了丰田里村这个名字,准备回头和杏花村酒楼的邱掌柜吱一声,让他到这里大量收购活鹅,然后顺带学学这村里的烧鹅技术,一方面让村民多些外快,一方面也能在家里就舒舒服服吃上这美味的烧鹅。
烧鹅方吃完,突然有一个军士急匆匆跑到厝前,走到郑熠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郑熠听了,脸色微微一沉,随即附耳和他说了什么,待军士走后,便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对钟灵道:
“楚军士回来了,我叫他们把他带到内院去。”
钟灵扫了下四下,见大家都沉浸在醇酒和美食中,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便点点头,和郑熠起身离席。
“属下见过郑大人,钟常住!”
楚军士一脸风尘仆仆,从他进京至今,已经过去半个月有余,郑熠和钟灵一直揪着心,不知道郑田田那里是否还来得及撤下熏香,是否对腹中胎儿有什么影响。
“免礼。事情办得怎么样?”
郑熠挥挥手,让楚军士站起身来。
“幸不辱使命!这是禁卫长郑大人要我带回的信。”
楚军士从胸前珍重地拿出藏得好好的一封信递给郑熠。郑熠见信外用油纸包着,显然是怕被雨水侵蚀了,里面的封蜡也是好好的,拆开一看,果然是郑炀的笔迹。
迫不及待地把信展开一看,郑熠一直紧锁的眉毛才微微舒展开来。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钟灵不用看信的内容也知道了个大概。郑熠看完,把信递给她。钟灵接过来认真一看,果不其实。郑炀在信里表示:还好他们发现及时,郑田田腹中胎儿并未受到熏香的影响。皇上已经着人追查此事的进一步真相。
不过,他们追查到这条线索,已经足矣,其余事遗,他们切勿再盲目乱入,以免有插手国是之嫌,反招人诟病。
钟灵和郑熠对看一眼,彼此心中了然。知道郑炀说的话不无道理,钟灵举着信,就着烛火一把火就烧了。
楚军士此时见主子已经阅信完毕,便双手奉上尚方宝剑,归还给主子,道:
“幸有此剑,才能赶在日暮之后入城。现完壁归赵。”
郑熠眉头一抬,接过尚方宝剑,沉声道:
“楚军士,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近身侍卫,赏银一百。”
楚军士一直在边上低头跪伏着,此时听到郑熠这么一说,不禁面露喜色,道:
“谢大人恩典!”
“楚军士,你先下去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前往下一个村落。若有人问起这几日你到哪去了,你可懂得支应?”
“属下明白!”
楚军士是个聪明人,他入伍参军,等的就是这个成为大人身边心腹的机会,虽然不明就里,但事关皇宫,他哪里不知道个中利害。
待楚军士退下,钟灵便对郑熠道:
“看来,京城里要起风波了。”
“这就看皇上怎么处断了!”
钟灵想到夏梓山,这个她看不透的男人,不由脊背上泛起一阵寒意。天生的,她对做皇上的男人就是喜欢不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