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越到北地,钟灵的心情也就越沉重。因为沿途放眼看去,除了冬日的景色萧瑟之外,四周的农田里,都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
大夏国一般一年种两季稻,冬日农田都是作为菜地使用,但现下别说绿油油的蔬菜了,连田梗边的草叶也没一根。
“郑熠,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蝗虫,莫非又集体迁移了?还是我们走的路线和它们的迁移路线不对?”
钟灵觉得也就短短几天,蝗虫不可能一下子都跑没影了吧?
“我上回来的时候,还暖和着呢,时有阳光。这几天气温下降,可能冻死了吧?”
“哦,有这个可能。如果这样,就太好了。”
钟灵当然记得蝗虫一般是在**月产卵,此时,蝗虫如果被冻死是最理想的结果,但蝗虫之前产下的卵却要进行深挖清除,要不然等到了春天,气温一升到0多度,这些虫卵孵化出来,又要为害一方了。
“北地州府黄金炼,恭迎灭蝗先遣使郑大人!”
就在钟灵他们走走停停,随机观察蝗灾的情况时,在北地州府的城楼外,一队官员列队相迎,远远看到郑熠一行,一个中年文士便出列上前行了个拱手礼。
北地州府是四品官员,而郑熠是五员官员,如果不是皇上钦点的灭蝗先遣使的名头,黄金炼也不必如此恭敬。当然,考虑到郑熠是国舅爷的背景,就算他没有品阶,平常情况下,黄金炼必定也是巴结万分,小心伺候的。
但恰又是这个灭蝗先遣使的职位,让黄系一族心生忌惮。在这些老夫子狂热、愚昧、执着的理念中,蝗虫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如果灭蝗,那就是对上天的不敬,事后恐有更大的灾祸。
郑熠当即潇洒地从踏雪身下一翻而下,满面笑容地对黄金炼道:
“黄大人亲自出迎,郑某实在不敢当。”
二人互相客套一番,又介绍了钟灵的职衔,然后三个人才在黄金炼一行人的簇拥下,进入了北地州府。
钟灵在马车上观察,只见北地州府里的景象,与永州大不相同,虽然可能因为他们要代表皇上过来的缘故,黄金炼着力整治了一番城里的流民乱象,但街上穿梭往来的居民,脸上却大都带着菜色,显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钟灵这时再次感觉到粮食作为国家战略储备物资的重要性。一旦粮食出现一季断档,就立即造成眼前这种局面,一个国家的子民,连吃都吃不饱,如何能够安定、强盛发展?
难怪乎夏梓山这回的屁股坚决地坐在了郑熠这一边。不过,钟灵也顿时觉得肩头的责任重大了许多。如果优质的杂交稻种遗传性状不稳定,粮食在试验区内种植,不能实现倍增计划,那么夏梓山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普土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身为一个掌握了子民生杀大权的皇帝,夏梓山可听不懂钟灵关于水稻遗传性状是否稳定的解释,到时候,面对群臣的责难,面对子民不明所以的嘲笑,不难想夏梓山就会把怒火发泄到她和郑熠头上,因此影响了郑田田的恩宠和俩人的身家性命。
钟灵此时顿有如履薄冰之感,能够灭蝗的喜悦也被浇熄了大半。
“这就是北地的情况。现在蝗灾除了南部少部份地区仍然存在,大部分已经自动消失。
所以,天降蝗灾,天也会收了蝗灾。我觉得先遣使大可不必这么辛苦,一切自有天意。”
在北地州府衙门内坐定,黄金炼面带恭敬地汇报了北地的受灾情况,然后不出所料地又继续延续他们黄氏一族反对灭蝗的观点。当然,他的话说得委婉多了。
“黄州府,郑某倒是以为,现在正是灭蝗的大好时机。需知,八、九月蝗虫产完卵后,越冬便能发育成虫,四、五月便会为害一方。现在趁着冬季蝗虫还未孵化,正是斩草除根的大好时机。”
这些常识,是钟灵告诉郑熠的。现在郑熠对于钟灵的丰富常识已经不感稀奇了,因为他知道钟灵喜欢看乱七八糟的杂书,但这些杂书里的知识似乎特别实用,几乎他遇到疑难时询问钟灵,都能得到答案。
“郑大人,某不是阻挠大人行事,只是治下的百姓民意如此,在本州各镇,甚至有乡民供起了‘蝗虫奶奶’庙,所以如果要灭蝗,恐怕拂逆民意……”
黄金炼故作为难状。
钟灵不由为之气结,得,这愚昧的官员,她不由发声道:
“黄大人,蝗虫如果是一条命的话,那么治下的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北地的蝗灾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黄大人你可知,一平方的土地,就可能有1000粒的蝗虫卵,蝗虫大肆爆发时:荐食如蚕飞似雨。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虽然蝗虫被称为‘灾仙’,但是上天的好生之德,更注重的是黎民百姓的安康。两者取其一,孰轻孰重,难道黄大人您还分辩不出来吗?”
黄金炼被钟灵一顶,面皮不由一紫,但碍于钟灵的身份,却只能呐呐不能言。
郑熠没有想到钟灵会慷慨陈词,说出这番话来。他微微一笑,却不再用言语来炙烤黄金炼,而是安静地用左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右手放在腰间那口御赐的尚方宝剑上。
黄金炼的眼神溜到郑熠的腰间,顿时神色倏地一变,这尚方宝剑可是先斩后奏的,如果他不加配合,郑熠立马把他拿下也是那么回事。
时势比人强,黄金炼就算想找黄阁老求助,可人家远在京城里呢,要是被绑下宰头,他可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这么一想,黄金炼赶紧一正颜色,讪笑道:
“郑大人,钟常住,在下只是替民陈情。不过,当下自然是灭蝗为第一要务,但具体要从何着手,还请二位大人明示。”
黄金炼眼见郑熠和钟灵这一男一女,都十分年轻,心想他们能有什么灭蝗高灾?这北地百姓,建了蝗虫奶奶庙,也是一年四时祭祀不断,高香不熄地供着,就没有见到蝗虫有所减少。
都说民间自有高人,民间高人都束手无策了,这二位这么年轻,又不事农事的样子,哪里懂得什么灭蝗的办法?估计也只是扯虎皮拉大旗,借着这个名头,混个五品官罢了。
如此,自已也不必和他们太认真了,不如放手由着他们做。放手的话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如果完不成灭蝗任务,这后面的责任也有他们自已担待,和自已是一点半毫的关系没有。
这么一想,黄金炼眼珠子一转,便说出了上述的话来。
“黄大人,首先你要张贴告示,告知各镇百姓,官府将采取的灭蝗行动,以让百姓能积极加入到这灭蝗队伍中来。另外,为了避免各镇百姓家无余粮,难以为继,永州州府钟武强也调拨了一万多担的粮食驰援本地。
这些粮食,一方面将根据官府的统计,在重灾区作为每日施粥之粮,另一方面,也将作为奖励百姓积极参与灭粮的物资。”
黄金炼一听永州居然有如此大手笔,不由一惊,看来这几位是动真格的了。只是永州和北地距离有近千公里,不晓得永州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大发善心,居然驰援粮食给北地。
当然,百姓能有粮吃,总是一件好事,黄金炼不至于昏庸到把这等好事拒之门外,当即表示了感谢。并表示要全力配合郑熠他们灭蝗的举措。
严重的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华夏国古书上就有“旱极而蝗”的记载。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因为蝗虫将卵产在土壤中,土壤比较坚实,含水量在10%~0%时最适合它们产卵。
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量大为增加,多的时候可达每平方米土中产卵4000~5000个卵块,每个卵块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0万~40万粒卵。同时,在干旱年份,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也为蝗虫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今年夏季,大夏朝就经受了小旱,更兼此前战乱,所以大部农田抛荒,这也为酿成蝗灾制造了条件。
现在既然说动黄金炼至少取得表面上的支持,那么郑熠和钟灵便决定立即前往重灾区查看灾情。
北地的重灾区有南向镇和湘里镇两个大镇,也是北地的主要粮食产区。而这两镇之所以成为重灾区,钟灵和郑熠到后才发现,这两镇的地形地质正符合蝗虫生长的气候自然条件。
南向镇此前土地大片抛荒,再加上今年的小旱,所以土壤干燥,正适合蝗虫生长;而湘里镇拥有一个蓄水一万立方的内陆湖泊,由于旱情,水库的水位下降很厉害,整体蓄水量缩减了三分一还多,这多出来的水库让地,也成为蝗虫生长的温床。
“悉索悉索”,钟灵站在湘里镇的农田里,只听一阵整齐刺耳的啃啮声传入耳中,接着,平地上突然升起一股黑云,待黑云来到眼前降下,钟灵这才发现,这些黑云竟都是蝗虫集结而成的。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蝗灾成云的恐怖情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