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熠有些汗,他这么无赖的样子,如果被他家的下人看到了,肯定会惊得下巴掉下来。因为,他家的下人,都习惯了二少爷阴沉着脸、板着面孔、逢人都觉得欠他三百两银子的样子。
和熙如春风这种形容词,一向是只放在大公子郑炀的身上的。
但是,在钟灵面前,郑熠却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了这副从未有过的“痞相”,因为,他看到钟灵,就有一种油然的放松感。他私下以为,这是因为钟灵之前和他经历过黑夜遭到追杀的惊险一幕的时刻。
郑熠如果不是亲自经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居然有女人会在那种时刻还如钟灵一般镇定从容,这也让他对钟灵刮目相看。
两个拥有了共同秘密的人,总是容易存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小默契,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小默契,所以他看到钟灵,就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好象认识了她许久似的。
“好吧,你去见郑小姐,正好捎我一段路,大爷我这伤口还有点隐痛,走路不太方便。”
郑熠索性大大方方地在钟灵驾车后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副我就是不走的模样。
钟灵白了他一眼,不过心里却觉得隐隐有些奇怪,因为她和郑熠重逢之后,这还是郑熠主动说起那晚遇险的事情。如果郑熠就这么一直不说,她偶尔还恍惚的会误以为,是不是那晚上的经历是一场梦呢!一个人,敢主动提起曾经不愿提起的经历,那说明,他的心里正渐渐地放下。
钟灵有点好奇,到底谁和这个护院有这么大的仇,要半夜追杀?而且不死不休的模样。但是,钟灵也知道这种事牵涉深远,她不是黄毛小丫头,自然不会喋喋不休地追问。
反倒是郑熠,见钟灵白了他一眼之话,竟没有好奇地顺着他有意放出来的话题而上,只好自言自语地道:
“哎,那晚上损失太大了,不光受了伤,差点把血流光,还丢了玉牌,这玉牌可是家母过世前留给我的,说是保佑平安的。”
钟灵这才知道,郑熠的母亲原来已经过世,而那玉牌竟是人家母亲的遗物。钟灵心中一阵歉疚,考虑着反正也赎回来了,自已是不是干脆就承认那晚上的确是捡到了玉牌……
但是又一想,为什么郑熠每次遇到自已,都唠叨玉牌的事呢?明摆着就是认为玉牌在自已身上吗?想到这里,钟灵一阵所恼,这也是做贼心虚所致!
好吧,你老针对我,我就吊吊你的胃口,让你着急一下!钟灵这么暗自盘算着,脸上就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扬鞭赶车。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郑盐官的后院。前院人马进进出出,而且看院的个个鼻孔朝天,排场比郑公子都要大,钟灵最讨厌和这种人打交道了。
而后院的几个护院都认识她,知道郑小姐和她交好,每次倒也不敢为难她,所以造成了钟灵来见郑小姐,都习惯走后院。
郑小姐接到通报,当然是高高兴兴地来迎接她,钟灵回头一看,却发现郑熠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子,看来,是怕主人看到他偷懒就赶紧溜了吧?
今天天气暖和,郑小姐只穿了一身湖绿的单棉夹袄,下面是一条同系的裙子,头上左右两边精心编的两股辫子在脑后汇成一股,用一个精致的发网捞住,显得青春又不失沉稳。
光看郑田田的举止,钟灵觉得,她如果入选后宫的话,肯定也是贵妃娘娘一枚。
不过,钟灵私心里并不觉得郑田田的前程有什么可喜的,就算做了皇后,她也只是皇帝这个男人诸多女人中的一个。
想到她要宫中渡过无尽清冷的岁月,钟灵不由得为这个善良美丽、知书达理的姑娘暗暗担心。于是,她只能尽力多教她一些有趣的游戏,还有一些新鲜的菜式,甚至包括布丁这样的西式餐点,反正宫中永远不会缺少食材,这样,多少能让郑田田消磨无尽的冷宫岁月。
“太好了,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能学到不少东西。”郑田田似乎也知道钟灵的用意,每次都用心地学习,心灵手巧的她,掌握得很快,“可是应该还有好多没有教我吧?这转眼就要过年了,正月十五以后,我们就要启程进宫了。”
钟灵闻言,心里一阵难过,不过,听郑田田的语气,似乎进宫的并不止她一个人,便追问了一句,道:
“除了你,镇上还有其它小姐进京选秀吗?如果有,那也正好一路相陪,减轻些旅途的乏闷。”
“还有一个是吴举人家的小姐。和她不是很熟,哎,而且……算了,不说这些了。”
郑田田因为此次要和吴举人家的小姐进京,所以父亲多少也点醒她,虽然乡里,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交好的。不过这些事涉及到自家的隐私,她也就不便在钟灵面前提起了。
见郑田田不愿提起,钟灵也不好多问。这时,郑田田叫丫环泡了一壶热菜上来,又端来精致的茶点。
这些茶点,有钟灵熟识的桔红糕,软软QQ的,就象从前那个年代,软化了的QQ糖,不过人家可是纯粮食做的;有炸的花生麻粩,还有雪片糕等,都是本地的特产小吃。两个人就着茶水点心,在郑田田的闺房里,对着门外种着梅花、桂花、月季花的院子闲扯着。
“这花生麻粩还真好吃,虽然是甜的,但不粘牙,还入口即化,又有花生的香味。”
钟灵对花生麻粩情有独钟。
“这是镇上老钱家的祖传手艺,据说还作为贡品进到皇宫呢!”
郑田田笑道,但说到皇宫,眼底却有淡淡的忧郁。
钟灵特别羡慕郑田田的这个院子,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就睡在夜里,也有花香入梦。她暗想之后如果搬进新宅,也在自家院子里种上四时花卉。
就在这时,郑田田眼角的余光一瞥,看到一个影子从院前掠过,不由习惯地叫了一声:
“二哥,要不要进来一起喝茶?”
二哥?郑田田的二哥钟灵倒没见过,所以不由得一阵好奇,可是她把头探向窗外一看,那鬼鬼祟祟欲走不是的人不正是护院郑熠吗?
“他是你二哥?”
钟灵有点气愤地指着郑熠问。
“是啊?怎么了?他得罪过你?”
郑田田见钟灵的表情,不由地好奇地问。
郑熠趁着郑田田没看他的空隙,嬉皮笑脸地向她做了个揖,又用一根食指竖起抵在唇上,钟灵明白了,那意思大抵是叫她不要和郑田田说他们认识的事。
“没有得罪我,只是上次从前院进来有看过他,见他穿着护院一样的衣服,还以为他是护院呢!”
钟灵闷闷地道。
郑田田闻言失笑:
“我二哥人是这样,比较严肃,然后平时喜欢主动家宅巡安的事情。这两年镇上比较平安,前几年匪患闹得厉害,所以我们这些护院都是有些身手的,二哥也学了不少。”
“原来如此,难怪混迹在护院中,一点也不显山露水。”
钟灵这话也不知道是褒贬,反正郑熠露了个头就跑得没影了,不过,这和郑田田口中严肃的二哥也不象是一个人。
这家伙,看来那夜里被追杀,应该是别有隐情。一旦发现郑熠真正的身份,钟灵才发现,在这个看似平和的大院子里,其实也暗藏着刀光剑影,她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想到那家伙的玉牌还在自已身上,钟灵不由地心中一凛,听田田说他是个严肃的家伙,这应该是他平时的作派,为什么到自已面前就嬉皮笑脸完全不一样了呢?
钟灵心中一阵恶寒,难不成这家伙为了弄到玉牌,还故意转了性子?真是个阴险的人啊?而且他在受了箭伤之后,还能如此坚忍,说明性格也是极其凛厉果决的……
钟灵一阵头大,现在这个玉牌真成了烫手的热山芋了,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突然,钟灵灵机一动,对郑田田道:
“田田,你眼看着就要进京了,我这也没什么东西相送,有一块玉牌,看着还蛮温润的,你就留在身边吧!”
把玉牌送给郑田田,钟灵其实也是脱口而出,没怎么经大脑的。但是,话说出口后,钟灵心里才暗叫不好。人家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身为女儿的郑田田能不认识吗?
不过,话已出口,却不好收回。钟灵只好一脸懊恼地将玉牌拿了出来。
郑田田接过钟灵递给她的玉牌,奇怪的是,她竟是没有见过这块玉牌的模样,只把它当成钟灵的一番好意,坦然地接过珍惜地收好,道:
“这玉牌质地上乘,须得时时挂在颈上温养,既然是你送的,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戴上了。”
钟灵心中一阵打鼓,现在就戴上,郑熠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了。不过,反正都是还给郑家了,也不算吞了他的东西,郑熠就算发现了,东西也在他妹妹手中,应该不会太过生气吧!
再回想郑熠说的,这块玉牌是母亲遗物的话,钟灵心中猛醒过来,这肯定也是郑熠为了博取她的同情而编的假话。如果真的是郑熠母亲的玉牌,郑田田能不认识吗?
钟灵在心里对着郑熠呸了一百下,这个小骗子,每次见到自已都是油嘴滑舌的,没有一点真诚的样子。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他就不能象他哥那么靠谱吗?
吃过午饭后,钟灵就告辞回家。年关临近,家里事无巨细,还有好多需要她去处理呢!
钟灵驾车刚回到家,就看到阿爸正指挥人在自家的护厝家搭雨篷,这不是要搬新家了吗?还搭这个干嘛?
钟灵上前问了下钟自强,他道:
“厝没有人住,就容易护。平时下雨这块容易被雨泼到,我老早就想把这里搭个雨篷护起来了,一直心动没有行动,现在要搬走了,还是趁势把雨篷搭起来,省得住新宅也挂心这里。”
钟灵听阿爸说得有理,便漫应着点点头,但父女二人却没有想到,搭个雨篷,还引出了新的风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