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着头顶的圆月,慕容曦禛缓缓的伸出手将才刚收到的信烧掉了。回想着上面简单的六个字,他的心情不见得会比现在的珞儿好到哪里去,从未有过太多波澜的脸上,深深的展露了压在心底里的愁思。
慕容曦禛低头看着不断在指尖飘起的飞灰,缓慢的转过身叹了口气,这时寂静的深夜当中房门却被人焦急的敲响了,随后就听到了魉秋慌张的说道:“公子!请您快点儿赶过去吧,小姐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朝殿出来就有了小产的征兆。”
闻言他瞬间就打开了房门问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慕容曦禛随着魉秋的脚步走到寝殿的门口时,就看到了一名名脸色慌张的宫女不断端着装满血水的铜盘走进走出,微微转头就看到跪在外殿的一众束手无策的御医,走过去拿起了之前开过的药方,他的心中就已然有了底。
抬手将寝殿内剩余的几名宫女和御医全部清了出去,慕容曦禛缓步走到了床榻的边上,看着脸色已看不到一点血色的珞儿,轻轻抬手将高参片放入了她的口中,随后拿起了一旁的银针刺在了命穴之上。
“程昀......是你来了吗?”
双眼迷茫之间,珞儿只觉得眼前有一名神似程昀的人坐在这里,那压在心底里数日的苦涩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拼命的握着那双温热的大手说道:“好想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下子丢下我,我会多难受。”
慕容曦禛抬手用锦帕擦了擦珞儿额间的冷汗,只是这一个动作却叫那身处迷茫之中的人,一瞬间嗅到了那熟悉的药香味儿,而后就察觉到了刚刚还死死握着自己右手的人,好似放弃了什么一般松开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从浑浊转为清明的眼睛,空洞的看着一处不断落泪,心中也跟着沉重了起来,但还是端起了一旁的瓷碗说道:“骗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心!他最后留给你的除了这个安稳的天下,就只有你腹中的孩子了。”
看着那汤匙将苦涩的汤药送进自己的口中,珞儿终于是肯主动咽下去了。原本想着自己可以自欺欺人的度过余生的每一天,但还是没有办法抵过这黑夜中的回忆,只能带着腹中的孩子苟且偷生。
就在慕容曦禛转过身准备叫产婆进来的时候,他的衣摆被人紧紧的抓住了,而后就听到那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怕的东西太多,不敢见的人也太多!我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不想再累了。”
话落间珞儿侧着头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顿了一下,而后就扯走了她手中的青衣说道:“累了就好好歇着,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我!”而后就见慕容曦禛快步掀开了布帘,走了出去,很快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产婆走了过来。
得知珞儿意外小产,楚骁急忙从别苑赶了过来,正好就看到了刚走出来的慕容曦禛,便快步迎上去问道:“珞儿现在怎么样?孩子能保住吗?”如今那时程家在世间的最后一点儿血脉,他拼尽一切也要保住。
慕容曦禛闻言点了点头,只是简单的和楚骁一并站在门口安抚了几句。其实一切并不是想珞儿所想的那样,这一切的结果也不是因为她而造成的,若是要怨也只能怨那命运的无常,他们始终是一介凡人,能做的只是不断的接受现实而已。
一炷香过后,寝殿之中终于传来了出生婴孩的啼哭声,宫女快速的走出来转达母女平安,这下楚骁一直握的青白的手才感觉到了疲惫,整个人也好似经历过一场激战之后,瘫坐在了长廊的横栏上。
珞儿看着被抱在产婆怀中哭喊的孩子,一瞬间就被那缩小了的眉眼勾起了回忆,她伸出手抚摸着那细嫩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不管是在之前还是在现在,其实你都不舍得留下我一个人,所以才叫孩子来陪着我。”
一个月后窗外开始断断续续的飘着雪花,珞儿卧在床上喝着魅冬端过来的补汤,而眼神却一直看着在慕容曦禛怀中玩耍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自出生之后谁都不粘,却唯独喜欢跟在慕容的身后。
魅冬顺着珞儿的眼神看过去,嘴角含笑的说道:“也真是自家人的缘分,之前是公子救了小姐和小皇子的命,如今小皇子就整日里粘着公子,”而后就快速的收拾了碗筷转身退出了寝殿。
正如魅冬所说的那样,这孩子与慕容曦禛的缘分实在是大,珞儿看着那一大一小玩耍的模样,也笃定了自己心中多日来的想法,她缓步走了过去说道:“之前你说过我累了也是可以休息的,所以我......想退位了!”
闻言慕容曦禛拿着摇鼓的手瞬间就停了下来,他疑惑的抬头看着珞儿问道:“他才这么小,你就想要传位?”低头看着怀中一脸开心吐泡泡的孩子,他的心再次被这童真的笑容感染了。
知道慕容曦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珞儿笑了笑继续解释道:“麟儿还小,我怎么会舍得他卷入这种纷争之中!慕容在这几人当中,为数你不带任何的牵连,所以我想与你成亲,将这皇位传给你,也算是不枉费姐姐的遗命。”
此话一出慕容曦禛才明白了珞儿的用意,若是凭白将这皇位传给自己,朝中的大臣和元老必然会聚齐抗议,而若是自己和她成亲之后,就可以模仿着之前程昀的路线,继承皇位替她掌管这古月的江山。
“那我岂不是白白占了你和程昀的便宜,白得这么个大胖儿子!”
听着话音珞儿已然知道了慕容曦禛的意思,便伸出手抱起了仍在他怀中快昏昏欲睡的麟儿,走到一旁的摇床上说道:“你也知道我这是权宜之计,这干爹的身份你不是早就有了!又怎么会是占了我和程昀的便宜。”
看着如今性情稳重的珞儿,慕容曦禛不自觉的开始替琳琅感到欣慰。若是此时她能在的话怕是又要暗自偷笑了,其实自己的这种身份和性情放在朝廷之中,也不见得是最佳人选,但天命所谓,他又何不顺水推舟。
两年后清明时分,楚骁与慕容曦禛一并去往皇陵祭奠程昀与琳琅。
二人沉默不语的在皇陵前站了许久。而后就坐在皇陵旁的凉亭内饮茶,看着远处山坡上的即将绽放的梅花林,慕容曦禛嘴角淡笑感叹道:“冬末的蜡梅才刚谢了不久,这春天一来就又是一片梅红之色。”
话落间就颤抖着双手将温好的清茶飞楚骁斟了一杯,只是楚骁却没有看那醉人的景色,猛的伸手就一把抓住慕容曦禛的手,诧异的抬头问道:“你这可是因余毒未清?”眼眸之中的震惊彰显了他此时心中的惊慌。
之前程昀也是有这般情况,身子虚弱的早就不像大将军,反倒连书生都不如。
但慕容曦禛却对此毫不在意,缓缓的撤回了自己的左手后,摇摇头继续看这向不远处的皇陵说道:“医不自治!我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就是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了”言语之中的落寞之意尤为明显。
楚骁虽然见状十分担忧,但看着慕容曦禛一脸的淡然之色,毕竟自己不懂医术,只能默默的跟着他坐在马车之中赶回了都城。也是就在这一天的夜中,慕容曦禛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比以往都沉重。
他疲惫的起床看着窗外的夜色,披上外衣避退了身边的太监宫女,一个人举着烛灯扣起了书房之中的机关,走向了每隔几天就要过来一趟的暗室,看着摆在地上越燃越旺的七颗银色烛灯,慕容曦禛的嘴角终于笑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赌输,但如今看来还是我赢了天!”
话落间慕容曦禛的胸腔中一阵翻涌,他接连的咳嗦跪在了银烛的前面,缓慢的看到刚刚捂在嘴上的手,此时掌心中竟然是猩红一片,他瞬间就伸出了手在指尖掐算了一番,而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
迅速的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三页纸的信,而后就拿起刚刚的烛灯封住了信封口。
这才抬手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容,披上外衣关闭了暗室的门走了出去,看着等待在远处的安歌,慕容曦禛稍微伸了神手唤道:“明天一早你稍微晚一会儿告诉大臣,今天不上朝了!再去驿馆将仇尘子叫到我这儿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看着慕容曦禛脸色在烛火的照映下有几分惨白,安歌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在这三年之中他每日都能看到慕容曦禛在书房批改奏折,只为不辜负珞儿姑娘的嘱托,而自己也只能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第二日一早,安歌就按照慕容曦禛之前的嘱咐,拖了一会儿后才宣布了退朝的消息,果真听到了那几名古板的老臣转身的时候嘟囔了两句,安歌的心中虽然有些恼怒,但还是转过身快速的骑着马赶到了城中的驿馆。
这边他才刚刚下马,准备走进去的时候,余光就正好看到了买了上好佳酿回来的楚瑶,瞬间安歌就欣喜过外的说道:“奴才见过楚瑶姑娘,不知仇公子此时可还在驿馆当中吗?”
楚瑶闻言举了举手中的一坛好酒说道:“他呀!那个懒虫当然在驿馆了,没看到我这是跟他比武不知道是第几次输了,才被撵出来给他买酒吗,走吧,我们一起上去正好要你见见他那副死样子。”
说着楚瑶就一面提着酒坛一面拉着安歌往驿馆的楼上走去,一推门果真就看到仇尘子一脚搭在方桌上,闭着眼睛说道:“你这次可比之前慢了许多,我看不如明天我们比试一下轻功吧!看看是你的厉害还是我的。”
谁知在仇尘子一睁眼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脸诧异的安歌,顿时俊脸上就有了一丝不自在。
安歌早就对仇尘子这等潇洒的作风习以为常,微微俯身行礼后就直接说出了主题,仇尘子对于进宫见慕容曦禛并不意外,只是明明几日前他们才刚刚见面,为什么现在这么着急的将自己宣进宫?
在安歌的嘴里没有问出答案,仇尘子丢下楚瑶就直接跟着进了宫,只是当他看到了脸色极差的慕容曦禛时,心中的疑问就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有了一丝担忧,会不会有一天慕容也会离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堂堂的名医不要让自己病成这个样子啊!”
听到仇尘子一贯的打趣后,慕容曦禛嘴角翘了起来,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他的这副性情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伸手指了指桌上整理好的药匣说道:“这里都是我给你准备的上好伤药,够你行走江湖用的了!”
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多虑的仇尘子,见状神情瞬间就沉重了起来,但慕容曦禛却没有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写好的那封书信说道:“这封信你务必要在明天的春天,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交给楚骁,万不可提前或是延后。”
仇尘子接过书信后,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抬头看着跟以往一样的慕容曦禛时,他低下头挡在暗影中问道:“是又要发生了什么,还是我忽略了什么!我不想在经历前两年的事情,慕容!你该知道我的,不要瞒着我和珞儿。”
慕容曦禛看着那双带着担忧和沉痛的目光时,心中只能缓缓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而表面上却云淡风轻的说道:“世事无常,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只能看造化,尽人事儿听天命。”
随后仇尘子就带着满腔的疑问转身离开了王宫,可当他策马狂奔路过祭天台和太庙的时候,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两年前,他和楚骁、程昀三人潜入这里遇到了程紫彤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现在这样。
一个英勇在疆场上尽忠,此生只能与挚爱和骨肉阴阳分离,一个爱慕虚荣最后却削发为尼,终生伴着青灯古佛在白云庵内度过,而他!如今明明感觉到了什么事情的发生,却没有一点儿的办法挽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