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浓浓的汤药,带着一股扑鼻的苦涩之味。
杨臻端起碗来,仰起头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在别人眼里难以下咽的苦涩药汤,在她看来,那味道已经习以为常。
翠儿端了一盘蜜饯进来,朝杨臻福了福身子,小声的禀告道:“娘娘,皇后娘娘设了赏花宴,请您过去呢。”
听了翠儿的禀告,杨臻没有做任何反应,只盯着窗户前的小书案,一动不动的看着。
起身,到书案前,杨臻提起笔,笔尖沾染着浓浓的墨色,在宣纸上停留。
闭上眼睛,杨臻的手随着自己的心,开始慢慢移动。
笔锋停住,杨臻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一个“凉”字,心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随手把笔放在砚台上,杨臻举起这个“凉”字,细细的观摩了片刻,努力的在回想,这指的是一个人名?还是一个地名?还是一件事情?
有太多的东西,在她脑海中被掩盖,需要她抽丝剥茧,一层一层的打开。
翠儿禀告完毕,见杨臻无甚反应,以为她也像以前一样,从不理会什么聚会之类的,刚要转身出去,却见杨臻披上了外衫,到镜子前拢了拢及腰的长发。
这是要去了?翠儿心中诧异,不敢表现出来,也跟着默默的收拾着。
进了皇后的凤仪宫,杨臻走近,正听见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虚伪的说笑声。
一个面容妩媚的妃子,正得意忘形娇滴滴的说道:“昨夜陛下突然去了我那里,弄的人家一夜,都没有睡安生!”
一旁的女人神色各异,一个尴尬的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酒朝那刚说话的妃子敬道:“那恭喜妹妹,重获陛下恩宠了。”
受宠的妃子笑盈盈的喝下这份恭敬,神态已经变得高傲起来。
有人捧,亦有人排挤,接下来说话的这个,杨臻认识,正是昨夜被她踹入水中的沈婕妤,瞧她今日气色不错,看来春日的湖水到底是不寒了,昨夜那样折腾,今日还有精力在这里争风吃醋。
只听那沈婕妤不屑的轻哼一声说道:“再宠爱,能比的上千云殿那位么?”
一提千云殿,方才那个还在得瑟的妃子,立马沉下脸撅起了嘴巴,自从那臻妃进宫,陛下很多时候临幸她们,都是从千云殿出来之后,一句话不说,气势逼的人心里发慌,每次都是毫不留情的,狠狠索取。
娄皇后被几个女人吵吵的心烦,一抬头,撇见了门口的身影,神色一诧,继又平静下来,一脸端庄的朝着沈婕妤说道:“臻妃妹妹入虽宫晚,却深得陛下宠爱,沈婕妤你算是老人了,要让着臻妃妹妹一些,昨夜被踢入湖中的事情,该是个教训!”
昨夜的事情,怕是已经传遍了后宫,沈婕妤之前最是受宠,养成了个跋扈的性子,看着周围嫔妃们偷笑的表情,已经暗暗咬牙切齿,可皇后位居六宫之首,她入宫多年,皇后暗地里的手段她见识过,自然也是怕的,可提起糗事,也是十分抹不开面子,于是壮了壮胆子,只好拿不在场的杨臻开刀。
“那女人来历不明,指不定是哪里修炼的狐狸精!老天爷迟早会收了她!”
众人抬眸,都看到了门口的杨臻,却没有一个人,提醒背对着门口的沈婕妤。
只听那沈婕妤见大家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有了几分震慑力,便接着说道:“看她那病怏怏的样子,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不是狐狸精,也是天煞克星,克爹克娘,家中的亲人一定是都被她克死了,最后她自己,也要被她克死了!”
说罢,那沈婕妤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逻辑,于是仰着头,哈哈的笑了几声,仿佛已经沉浸在,杨臻克死亲人的喜悦中。
突兀的笑声落下,沈婕妤也察觉到了大家的神色不对,于是顺着众人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到杨臻,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身体消瘦柔弱,一双眼睛却透出了一丝杀意,那冰冷的气势,竟有些肖似耶律离喜怒无常的模样,吓的沈婕妤双腿一软,情不自禁的想要跪倒下去。
反应过来,沈婕妤挺直腰板站起身来,鼓起勇气迎向杨臻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偷偷摸摸的站到别人身后做什么?”
杨臻的脑中,还停在她说克死亲人的话中,那沈婕妤没来由的一句话,竟让她感觉呼吸一滞,心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似乎真的有什么至亲的人,已经离她而去,那种感觉,稍稍触及,便让她觉得空洞的心头,疼的像是被人生生活剥,浑身的气血翻腾到快要控制不住。
“你说什么?”杨臻眸中带了一抹血色,久未开口,声音中有一丝低沉的沙哑,像那深夜里索人魂魄的修罗。
在场的人,不止沈婕妤,包括杨臻身后伺候的翠儿,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原来,这千云殿的臻妃,不是个哑巴!
沈婕妤的心已经吓的突突乱跳,可扫视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帮她化解危机,而且一个个,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婕妤嚣张惯了,自然不肯就此落了下风,更成了别人的笑柄,于是胆从心起,尖着嗓子说道:“我说的就是!你来路不明,分明就是克父克母,克兄长的人!他们死的越惨,越是被你克的!”
兄长!
杨臻心中气血一翻,眼眶里情不自禁的,温热一片。
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间沾上了咸涩的潮湿。
杨臻不解,她竟哭了呢,而心头,真的好难过,难过到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转移这份注意力。
那沈婕妤看到杨臻的表情,不由得一怔,以为自己懵对了,刚要张狂的再欲出口讽刺,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吓的说不出话来。
目瞪口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白皙瘦弱的手,徒手剖开了她的胸膛,手腕正在她胸口处缓慢的一转,随即,沈婕妤便感觉身体冰凉的一片,大口大口的血,开始从口中溢出。
身体残留的意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惊恐的看着面前,握在那人手中的还在搐动的心脏。
倒下之前,沈婕妤瞪着空洞的眼睛,恐惧已经席卷了她的整个灵魂,对人世留下的最后印象,就是那充血的鲜红眸子,苍白的脸颊,还有那唇上沾着的猩红的鲜血,不知是刚刚吞食了她的五脏六腑,还是那人自己的。
突如其来的画面,吓的周围几个嫔妃,有的白眼一翻昏了过去,有的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娄皇后被人搀扶着,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声嘶力竭的朝着门外大声呼喊,“来人!来人!”
看着手中慢慢停止搐动的心脏,人体的温度已经渐渐褪去,变成了肮脏的一坨血肉。
杨臻没有觉得恐怖,只依稀觉得,这个场景她似乎经历过。
让厌恶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支离破碎的死去,果然是一件比较痛快的事情!呵呵!
带兵的侍卫纷纷拿着武器冲进凤仪宫,将刚刚杀人的杨臻团团围住。
凤仪殿内,杨臻一身白衣沾染了大片的血红,鲜血顺着手掌一滴一滴的掉落,唇角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冲进来的侍卫看着眼前场景,惊一个个的呆在原地,不敢上前。
皇后一急,退开到侍卫的包围之外,大声的命令道:“快!快杀了这个妖孽!”
看着举刀冲过来的人们,杨臻心头的气血已经翻腾到控制不住,喉中一腥,鲜血再次从口中涌出,整个人渐渐失了重心,缓缓的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右手传来一阵刺痛,杨臻抬起手看了看,白色的绷带包扎的整整齐齐,蓦然想起,该是杀那沈婕妤时,被肋骨刮破了手掌。
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嗜血的一面。
“你醒了?”耶律离见杨臻转醒,放下手中的奏折,言语中带着一丝欣喜。
杨臻挣扎着起身,耶律离伸手扶她,靠坐在他怀里。
翠儿已经听见了动静,及时的端了汤药过来,浓浓的草药味,比之前更浓上几分。
耶律离亲自伸手端过,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一口一口喂到杨臻唇边,神色柔和,对她杀人的事情,绝口不提。
杨臻喝了几口汤药,目光移向那未来得及合上的奏章上面,怕是此时,满朝都是参奏如何处死她这个“妖妃”的建议吧!
耶律离知她聪慧,把奏折合上扔到了一旁,坚定的说道:“有我在,你放心。”
杨臻从耶律离怀中抬起头,望着那张她看了三年的熟悉脸庞,整个北狄的皇宫里,她能感受的到,他是对她真心的好,而最近,再看这张脸,却总有一种恨意涌来。
“我是谁?”
杨臻抬头,一脸迷茫的问道。
耶律离手中的勺子一顿,继又轻轻舀起一勺汤药,递到杨臻唇边。
“你是我的臻儿。”
答非所问,杨臻望着他,继又问道:“我从哪里来?”
耶律离不想骗她,只因停了忘魂草,她忆起往事,不过是时间问题。
空旷的千云殿,耶律离低头吻了吻她期待的眼睛,感受着还在他怀中的温热,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占有欲,沉声道:“你来自,一个满是白雪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