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浑身酸疼的坐起身来,成翊已经备好了汤药等在床边,一脸歉意的看着杨臻。
“阿臻,我……”
成翊刚刚开口,还未说什么,想起昨夜的疯狂,让杨臻的脸竟难得的有些发烫,出言撇开话题道:“你今日怎么没去营中?”
“近来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暂时交给林徐处理了,我晚些再去。”
“嗯。”
“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成翊暗暗后悔,昨夜没有把持住,有些太过于冲动了。
“还好,过一会儿,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去。”成翊搅了搅温热的汤药,舀起一勺喂到杨臻唇边。
“不用了。”杨臻喝下一口,这苦涩的味道,今日尝着,倒没有之前那般难以入口了。“萱灵要出嫁了,我想让梦婷,陪我一起想一想该送她些什么。”
“也好,京都里的应酬,梦婷一向处理的稳当,有她帮着你,你也省一份心。”
杨臻点头,任由成翊喂着,一口一口喝完了碗中的汤药。谁知喝完药不过一个时辰,杨臻又昏昏沉沉的犯了困,躺下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起。
下床洗漱一番,杨臻便出门了,半晌后,却坐到了秦府的后园里。
秦府的花园后面种了一片竹子,之前竹叶苍翠的时候,大哥最喜欢到这里与秦槡喝上一杯茶,志同道合的谈天说地。
如今淡淡的清茶摆在面前,秦槡叹息,面容还是故友的那张眉眼,可斯人已去,终究不是伯牙子期了。
杨臻看的出来,秦槡看她的时候,目光里总是带了一抹悲伤,怕是心里时时的,也总在忆起大哥吧。
于是,杨臻出言劝慰道:“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活着便是好的,可如今也像大哥一样拖着一身病痛,才发现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况且令蝉姐姐不在了,怕是当初,大哥的心也已经随着她去了,如今他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秦槡哥哥,你该为大哥感到高兴。”
秦槡哀叹一声,“你与禹兄感情深厚,如今我竟还需要你来相劝,着实有些不中用。”
端起茶来轻泯了一口,虽算不得极好的茶,却夹带着一股竹叶的芬芳。放下杯子,杨臻把带来的卷轴放到秦槡面前,笑说道:“我今日,可是给你带了“八百里加急”的厚礼呢!”
秦槡不解,伸出素净的手打开卷轴,细细一看,面上露出了难以掩抑的喜悦。
“这是,这是王莫之大师的真迹!”
“不错!”杨臻笑着回应。
“你竟会有王莫之大师的《渭水图》?”
杨臻含笑,望着等在竹林外的那一抹倩影道:“不是我,是有人费尽心血,专门去为去你求的。”
顺着杨臻的目光,秦槡也知道了杨臻言语中所指的是谁,小心翼翼的卷起画轴放到一旁,说道:“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你该懂我,我并无心仕途。”
“秦槡哥哥,我知道你是秦家三房庶子,从小你就学着伯母的样子委曲求全,处处压制着自己的天赋,不想夺了你那做俢撰大哥的风头,可你是不是忘了,望子成龙,是每个母亲的心愿。”
“你是来做说客的么?”
“是!”杨臻含笑,“她帮了我一把,我报之以李,顺便,也想让秦槡哥哥你看清自己的心。”
“我的心?”秦槡把这句话默默的重复了一遍,看着微风轻动,一片竹叶缓缓飘落,落到了温热的茶水里,变成漂泊的一叶孤舟。
“先皇,静王,文丞相,康王伯父,还有很多的人,他们家庭破碎分崩离析,都是沉没在了朝廷的尔虞我诈当中。大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俢撰,即能光宗耀祖,又不会使秦家风雨飘摇,已经够了。”
“秦槡哥哥,也许我对你的建议是错的,不过在我心里,文丞相的贤良,我父王的隐忍,包括我大哥的死,他们都是为了换取身后更多百姓的家庭圆满安康!国安家盛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见秦槡沉默,杨臻继又说道:“你埋没才华,不想夺人风头,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当真在朝中有所作为,你那大哥,会不会因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弟弟而高兴?秦槡哥哥,你为人谦和,见地宽广,为何在亲情嫡庶方面,却落入了俗套的狭隘。”
几句话字字落入了心头,沉默片刻,秦槡执起杯,就着刚刚落入的竹叶饮了一口,笑着摇起了头。
杨臻微怔,“秦槡哥哥觉得我说的不对?”
“非也!”秦槡看着杨臻,浅笑着说道:“我倒是目光短浅了,自认书读了万卷,有时却不如你和文姑娘两个女子透彻。”
杨臻呵呵一笑,望着静坐在不远处的文梦婷,自信的说道:“吹嘘一句大不敬的猖狂话语,我和梦婷,一个可济天下,一个可定边疆,怕是普天之下最优秀的男儿,我们也敢比上一比!”
秦槡端坐身体,心生敬佩,“你们兄妹虽长相相同,性子倒是天差地别,你这份傲性,怕是比禹兄还要高上百倍!”
“秦槡哥哥说笑了。”
一声“秦槡哥哥”,让秦槡看着杨臻从以前的活泼张扬,变成现在的沉静内敛,出言纠正道:“虽然儿时你唤我哥哥习惯了,但晴箐毕竟是你表妹,依着辈分,我该叫你一声表姐的。”
杨臻一愣,想象着秦槡唤她表姐的模样,顿时觉得怪到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回正题,看着放在一旁卷好的画轴说道:“王莫之大师妙手丹青,山川流水描绘的磅礴大气,可他的画上,却极少有世态之象,唯一的一副市井画面,也是在襄王燕璟在世的时候画的。你敬仰大师多年,他的心境,想必你也有所了解。秦槡,我如今问你,你可有心入仕,居于庙堂俯瞰天下,指点江山风云,让百姓安居之象,再次跃然纸上?”
秦槡伸手,把桌上的画卷紧紧握住,沉默片刻,才朝杨臻应道:“我,考虑一下吧。”
“好!”杨臻爽快答应,想着秦槡这一声“考虑”,估计事情已经成了十之八九。
出了竹林,文梦婷赶忙上前扶住杨臻。
秦槡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
上马车之前,秦槡朝文梦婷行了个礼,以表这段时间闭门不见的歉意。
文梦婷心胸大度,微笑着福了个身子回礼,才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驾起马车,伴随着车轮碌碌的声音,赶向了王府的方向。
走了一段距离,文梦婷拉起杨臻的手,由衷的说了声,“成翊嫂嫂,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杨臻有些乏了,后背靠向了车厢,“你昨夜帮成翊一把,不就是想着让我帮你出面说动秦槡么?”
文梦婷瞬间尴尬,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我是有目的的。”
“傻丫头。”杨臻像指点长歌一样,轻点了文梦婷的头一下,“对不起什么?你请秦槡,又不是为了你自己,何况秦槡哥哥,不能在凉城埋没一辈子。”
文梦婷低下头,家中的姐妹总嫌弃她野心太重,操心一些男人该干的事情,如今遇到杨臻,竟让她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个知她心意的大姐姐,于是小声坦言道:“我希望小楚,做一个好皇帝。”
杨臻靠着车厢但笑不语,怕是因为心里有,才会无比期望,甚至四处奔波费尽心血,想助他做一个好皇帝吧。
车厢里沉寂片刻,杨臻闭着眼睛轻声道:“成家老祖宗去了之后,成翊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你们从小相熟,我希望,我走了以后,你们能时常挂念起他,若有困境,也愿你们能帮上一把。”
一句话把文梦婷说的心头酸涩。“嫂嫂,你会好的。”
杨臻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天还未凉,却已经紧闭上的帘子说道:“我近日,总是想要昏昏欲睡,怕是这个冬天,不知道能不能熬的过呢?”
文梦婷握紧杨臻的手,眼泪已经泛了出来,“不行!我成翊哥哥熬了三年多,好不容易才盼到你,你走了,他会扛不住的,所以你为了成翊哥哥,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紧闭着眼睛,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杨臻干脆睁开,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病入膏肓,她才体会了大哥的心境,怕是到最后努力的活着,也不过是为了关心的人而活着了。
可是成翊,她快扛不住了,怎么办?
回到王府,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了烈火似的一道残红,之前再耀眼的光芒,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晚餐的时候,成翊尚未回府,餐桌前并不见燕龄的身影。杨臻本以为她是一时羞愧,不想出来,谁知一旁的络雪边摆着碗筷,边嫌弃的说道:“那燕龄一早上就走了,走的时候也不打一声招呼,还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真是不知礼数!”
“走了?”杨臻拿起筷子的手一顿,继又夹起了一口菜放到嘴中,觉得有些咸涩了。
是走是留,随她去吧。
文梦婷把面前的青菜放到杨臻身前,朝络雪问道:“一个人走的?”
“不是!”络雪嘟起嘴巴跺了一下脚,“周武那个混蛋,竟然也悄悄的随着那个女人走了!昨夜……昨夜……昨夜有人看见周武,宿在了那燕龄房里!呜……”
话说着说着,络雪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到后来伤心难耐,抹着眼泪跑出去了,把正在吃饭的文梦婷,哭的一阵心虚。
“这个……”
“感情这个东西,是谁的就是谁的,留下来,周武的心也不在这丫头身上。”
“文梦婷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说别人的时候这么透彻,轮到自己怎么就糊涂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