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头晕心慌
我做着想成为上海人的白日梦,妈妈已经将行李一一放好,让我躺床上去。
爸爸要将我住院花费的钱拿回老家报销,只在租房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就离开了。
我和妈妈在小租房里住下了,我等待着接下来的治疗。
房子外面人多,他们都在客厅里煮饭,客厅里还没有油烟机,因此做饭的时候,客厅基本都被油烟包裹的。
我是不去客厅的,公用卫生间也不去,只待在小房间里。
我们的小房间被妈妈收拾的很干净,我化疗完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日子便又恢复成妈妈为我食补的时候。
猪蹄汤,鸽子汤,甚至猪心汤……
每天换着花样吃着妈妈为我煮的各种汤,我现在是来者不拒,一个多月前的那十几年生活,我对这类汤都还是抗拒的状态,闻着味道就不想吃,但现在已经能一人吃掉整整一大碗。
这种迅速的改变,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我又想到F了,想到她津津有味的喝着汤用她独特的大嗓门吹着牛,还有她连喝白粥都那么有味道的样子。
只是,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面了。
高中班主任送给我的十字绣被我带来了上海,小房子里没有电视,这是我唯一能解闷的东西。
我已经能熟练的绣一些简单的部分,像城堡的线条之类,但树木的重影有点难,我只绣了一点,眼睛就看花了。
妈妈怕我伤了眼睛,她让我多休息。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了。天气晴朗的一天,是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妈妈同往常一样,要出门买菜。
“梦梦,要不要出去走走?”妈妈问我。
我有些愣神,好像不管是“出去”,还是“走走”,都不适合生病后的我了。
医生常嘱咐说,化疗后身体各项指标都很低,要注意尽量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不要感冒,不要感染,不要不戴口罩……
貌似我都忘了,我其实可以“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吗?”妈妈又问了一遍。
她接着说:“天天待在屋子里也不好,出去透透气,顺便晒晒太阳,也可以的。”
“要!我要出去!”
怎么会不想?每个人都有颗自由的心,只是,被“禁锢”的时间久了,待在房间,成了习惯。
我一骨碌从床上下了地,速度穿好衣服。跟着妈妈出了门。
一出门,我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鸟一样,走到哪都要左右看一看。
原来我住的小房子是在一栋小区里啊,原来小区的环境这么好,这么干净,原来小区楼下还有锻炼器材……
我指着其中一个锻炼器材,对妈妈说:“我想玩一玩那个再走。”
我指的那个是有两个踏板,一脚踏一个,然后就能前后摆动,应该是锻炼腿和腹部的。
以前我在学校的室外乒乓球桌旁也见到过,并且玩过。只不过我不喜欢一前一后踏着,更喜欢的是两只脚同时朝前荡着,那种感觉很刺激。现在我看到一样的,心中比平常更增添了几分雀跃。
有时候随手可得的东西,反而没有历经千辛万苦来的要开心。
当时的我,心情就是这样吧,身体状况的不允许,我大多数是躺床上,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曾经晚自习后能连着跑八百米,现在对于我的身体来说,跑十米都是奢侈。
妈妈答应让我玩了,我高兴到飞起,踏上踏板,有阳光照在我脸上,消磨了部分寒风,我悠悠的荡着身子,比以前的速度慢的多,但也很满足了,那种感觉很美妙,真的和飞起来一样。
那天虽然天晴,出了太阳,但风仍是很大,有风顺着口罩的缝隙偷溜进亲吻我的脸颊,冰冰的,凉凉的。
我荡着飘飘然的身体,抬眸眯眼忘了眼久违的太阳,很久没见到它了,原来它被冬天的寒掩藏了啊。
妈妈喊着让我再慢点,我无奈,只能换了正常的方式荡了,外面的温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没玩几分钟,我就下来了。
妈妈拉着我戴着手套的手,问我:“冷不冷?”
“不冷,动了会儿反而出汗了。”我笑着对妈妈说,想把手套摘下来给她戴。
“你戴着吧,我等会儿要买菜不方便。”妈妈回答我道,她接着又问我:“累不累?要是累的话现在就回去。”
我摇头,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妈妈过度的关心让我措手不及,我是家中的老大,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要让着弟弟,要帮外婆做家务,要做个好孩子。
因此,我真变成了个好孩子,摔了跤,忍着,受委屈了,忍着,在学校挨欺负了,忍着……
久而久之,爸妈真的以为我没事,我乖巧到不需要他们操心了,他们对我的爱也渐渐变少……不,是渐渐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可这次生病,第一次变成众人的焦点,第一次得到这么多关心,第一次听到爸爸说我是我们家的“宝”……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不治我?”我突然问她。
妈妈拉着我的手停下脚步,“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不救你救谁!”
“但是也会有不想救的时候吧,我们乡下不是有很多嘛,没钱治干脆就放弃了。”我顺着她的话,又说了一句。
“你别担心,我们会救你的。”妈妈撇了脸,手紧紧攥着我的掌心,她接着说:“血脉相连,哪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她身陷眼窝的瞳孔好像闪烁着泪光,我突然后悔问那个问题了,心里五味杂陈,因为自己冒然问的话,也因为生病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
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他们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街上是热闹的,也是新鲜的,当然,只是对于久久没有出门的我来说,当时正是上班时间,街上其实人不多,不过,我还是东张西望了一番,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稀奇。
到了菜市场门口,我不喜欢菜市场里的味道,以前没生病的时候就不喜欢,妈妈也没打算让我进去,说菜市场里脏。她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让我站外面等,说她一会就出来。
我应了声“好。”
真的只是一会儿,妈妈就提着装了菜的红色塑料袋子出来了,有青菜,香菇,还有排骨。
看来今天要吃排骨汤了,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期待了起来。
“等着急了吧。”妈妈一出来就问我。
“还好。”
“还能走吗?累不累?”
这恐怕是妈妈问的最频繁的一个问题了,我摇头:“不累。”
提着菜,我们按照原路返回租房,依旧是那个干净的小区,不过,阳光比刚出门那会要充足,应该是快到中午了。
只是,阳光虽好,我们回家却没那么顺利。
妈妈出门忘带钥匙了,现在我们被锁在了外面。
望着仅一门之隔的房子,我对妈妈说:“要不,我们等其他的租客回来开门,再进去?”
“那我们住的房间的钥匙也在里面啊……”
妈妈放下手中的菜,将它们堆到门口,她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开锁匠来开门。”
“我跟你一起去。”我急忙说道。
“你就不要跟着了,走来走去的,会累。”
“我想跟着去,运动一下,我不累的。”
运动是幌子,因为回小区上楼时,我明显感到头晕了。
但是,我记不清当时为什么要坚持跟去,只是觉得妈妈去找开锁匠来一定要很久,久到我会等到安全感渐渐消失,久到我会误以为她不回来。
妈妈担心我的身体,还是没让我跟她去,我站在房子门口,成了房子的看门人,联合妈妈买来的那些菜,也被我看管着。
我没有手表之类能看时间的东西,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牢牢的攥拳放在口袋里,我靠在门板上,腿已经站的有些酸,来往偶尔会有回家的住户往我身上瞥,我便会将脑袋低下来,盯着自己的鞋面发愣。
但我不想蹲着,也不想直接坐地上,心里的那股韧劲支撑着我,妈妈会来吧。
“真是麻烦你了,我也是记性不好……”
我听到妈妈的声音,连带着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抬头一望,真是妈妈,还有一个男的跟着一起来,不胖不瘦,但长相很容易让人记住,我记得他,是房东。
“梦梦,等久了吧,请个开锁匠要五十块钱,我就打了电话给房东,让他送钥匙过来了。”
我没怎么听懂妈妈的话,但眼泪却莫名其妙出来了,那种害怕她一去不返却又突然看到她站在面前的感觉,本以为自己要被独自留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异地城市却又突然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多了的感觉,担心自己现在得到的好只是生病的原因却又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在记挂着我的感觉……
心里各种情绪强烈充斥着,我的泪不听使唤的,一涌而出,没出声音,却哭的汹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