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弱语几乎是怒吼出来了,咖啡厅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个穿着优雅却表情扭曲的女人。
士弱语像是没有看到这些注视一样,她只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记忆里。
“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夜晚海水涨潮的声音……”
严诺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为什么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你是和衫一起被绑架的,因为衫的失踪我根本就没有去上学,当时易风以为你生病了还去找你,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的家住在哪里,后来你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之后又听说你已经死了,易风也没告诉我之后的事……对不起,你不知道当时发生了好多事,衫被绑架,童家被勒索,后来发生车祸,童伯父又去世了,衫也失去了记忆……这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快把我给逼疯了,你知道当时我的压力有多大吗,我……我根本……”
“你根本就来不及去管我的死活对不对?”士弱语啜泣道,“你说你不知道我被绑架?可当时你到岛上去找童衫的时候,我透过破屋子的门缝看到了你。我的嘴被堵住了,只能用脚踢旁边的破椅子向你求救,可你明明已经听到了,为什么不冲进来救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离开,害我失去了求生的唯一机会!后来我被砍伤,又被丢进了海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你和童衫就是杀害我的凶手!”
严诺震惊了,他的记忆随着士弱语的怒吼回到了几年前。
天都快黑了,他突然接到了童夫人的电话,她在那边着急的哭了出来,说过了放学的时间还是不见衫回去。后来他跑到了童家,刚好碰到绑匪来了电话,要挟他们不要报警,并向其勒索钱财。
严诺一个人出去找衫,他记起从电话那边传来的轻微海浪声,想起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岛屿。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怕衫受到伤害,便一个人偷偷地划了船过去。
爬上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一个人偷偷地躲进了草丛里,看到了两个长相凶恶的大汉,睡眼惺忪的向海边走去,一边谈论着绑架的事,这更加确定了衫就被绑在这座岛上的事实。
他摸索着四处搜寻,很快便发现了不远的一座破旧的小屋子,于是偷偷地向那边靠近。
人生,在这个地方被划上了重重的一笔。
每个人都在一些不可逆改的宿命上有所交集,然后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命运便在那一刻发挥了它的作用,将每一个对爱还抱有幻想的年轻人都折磨得体无完肤。
屋里的人焦灼万分,屋外的人谨慎得毫不知情。
一步一步,严诺越走越近,士弱语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快到嗓子眼的时候,严诺猛的转过身去,然后如光速一样跑开了,不容抗拒的,连士弱语仅剩的一丝幻想都破灭了,那一刻,士弱语无比的憎恨他。
就在严诺快要走到屋前的时候,就在他很快便能目睹一双被黑暗和恐惧双重折磨,明媚的少女的眼睛的时候,一声剧烈的响动吸引了他,两个凶恶的彪形大汉一边追逐着一边大喊:“抓住她!快,别让她跑了!”
然后,他的目光随着衫仓皇而逃的背影给拽了去,是衫!她在那里!她有危险!于是,他跑开了……
衫被逼到了一处悬崖边,她看到了严诺追来的身影,她得救了!还有弱语,她也得救了!然后……她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子,接着整个身体都向下坠去,她的头撞上了礁石,她昏过去了……
整个事件就那么戏剧性而又悲剧的发生了,严诺凭着全校长跑第一的优势抢在了两个绑匪之前,将童衫一把抱起,坐上了他停靠在岸边的船,向着求生的方向驶去。
士弱语,被落下了。
当绑匪因为愤怒和后怕想要一刀将她结束的时候,当她出于本能用左手挡了一下而被划出重而深的伤口的时候,当她因为失血过多而被当做活死人丢进海里自生自灭的时候,她流泪了。那是一滴绝望而悔恨的泪。
她不该救童衫的,她那么告诉自己。
如果她先逃出去,或许死的就是童衫,被严诺救走的便是自己,也许她就能和严诺双宿双飞……
但这一切都是她之后想的,因为当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的,头脑模糊的时候偷听到绑匪在打电话,得知他们只是为了钱,她偷偷的用嘴将童衫的绳子解开,她安慰她:“你赶快逃吧,去报警!他们只是为了钱,应该不会伤害我的。”
童衫一脸惊慌的看着她,她对她说:“等我逃出去就马上找人救你!一定要等我!”
这句话,就像一面镜子,在每个深夜里都映照着一个天大的而又可笑的谎言。
“你说的,你会来救我……”士弱语喝着红酒流着泪,然后解开了左手的手套,露出一道长而深的,极其丑陋的刀疤,然后恶狠狠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可我等了那么久,你却没有回来!”
……
每当心软的时候,她都会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然后用手上的疤痕来警示自己,她说过的,她会回来报仇的,然而童衫失忆了,她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更急不得当初那个生死攸关时说出的谎言,她恨,即使现实是这样,她仍要报复。
严诺不敢相信原来缘由是这样,发生了这种事情让士弱语怎能不恨。
他懊悔而痛苦的抓住了头发。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以外,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也被绑架了……”
当时衫晕倒了,他一心带着衫逃出生天,更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想别的。
“衫因为头部受了重伤,醒来后已经过了三天。当时听到美川要带着溪慕离开,她一心想着去追回来,童伯父也是怕担心衫的伤势,所以才决定开车送她去,没想到因为疲劳驾驶发生了车祸,童伯父因为车祸去世了,衫的头部也因遭受第二次重创而失去了记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之前的事,也许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你还留在岛上的事实,更何况她醒来的太晚了,就算是跑回去找你,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都发生了。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太痛苦了,失忆的事情算是一种惩罚吧,也夺去了她太多宝贵的东西,你的消失,她父亲的去世,还有溪慕的离开,如果不是失忆的话,我想她根本就没有勇气活下去的!”
严诺抓住士弱语的肩膀,真诚的看着她,说道:“我们活着的人不也是一样吗,所有所有的人,都在为几年前的那些事受着煎熬,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还有衫,美川,溪慕,易风,童伯母……我们每天都在为了过去的谎言而编造出更多的谎言,即使忘记了过往的衫和溪慕,你觉得他们的人生会美满吗?弱语,算我求你,不要恨衫,虽然你很难过,很痛苦,我们也都一样,我求你了,不要再去找衫了,忘掉了就忘掉吧,现在衫已经变得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的微笑越来越少,她也在偷偷的查过去的事情。”
严诺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他拿到士弱语的眼前,逼视着她看它,“这张照片是我从衫那里拿到的,当初是她亲手把照片粘到留影里的,现在我又要看着她偷偷地私藏着它而去寻找过去的影子,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衫有多难过吗!”
“别说了!”
士弱语使劲把严诺推开,那张照片也随之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严诺,轻寐的一笑,“原来你找我是为了这个,原来你根本就不是对过去有着怀念,原来你也不是来致歉的,即使知道了童衫过去对我所做的一切,你也要心甘情愿的为她推托。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不想让我再插手这件事,你怕童衫会记起过去的一切,你怕她知道了原来自己至始至终爱的都是溪慕而不是你!哈哈……”士弱语突然笑了,她望着失魂落魄的严诺,笑道:“严诺,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我得不到你的真心,你也得不到童衫的真心,我们都一样!”
士弱语用力的踩着那张照片。她看不到照片上两个女孩的笑脸。
过去的,都死了。
士弱语绝尘而去。
严诺坐在沙发上,任散乱的刘海盖着额头,他拿起咖啡,一饮而尽。
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严诺呢,曾经那个在校园里一呼百应的严诺呢,如今没落的坐在角落里,他还真有点认不清自己了。
他的拳头紧了又松,士弱语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神历历在目,她是想要报复衫的,也在报复自己对她的轻视。看来她一心想要拆穿自己多年来的谎言,她要把真相的,不带任何保留的,坦陈而痛苦的摆在衫的面前。
他不允许士弱语那么做,既然她非要拆穿,那他就去阻止,只要能瞒住衫就好,那便是他的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