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猜到童衫的家境不错,但不是亲眼看到,溪慕也很难相信这里是个私人别墅而非观光花园。远远地站在童家大门外,就看到雕花精致的大门和两边站得笔直穿着一致的几个下人。他当时就震惊了,若不是童衫之前就打过招呼,恐怕他这身衬衫牛仔裤的打扮是绝对别想从这进来的。
会场里的人,都穿着华丽的礼服和笔挺的西装,再看看自己的穿着,怎么看都觉着别扭。仅是一个生日派对就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各个都品味俱佳,一看就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溪慕真有些后悔来这里了,可刚来就走是在有些不礼貌,何况还没和童衫打声招呼,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一位妇人身上。看打扮倒挺普通,应该是童家的佣人。想及此,溪慕当下就走了过去,欲问清童衫的去处。
“请问……”
林妈装好了鹅肝,正准备向童夫人送去的时候却突然窜出个人来,慌乱间抬起了头,却对上一张熟悉到令人胆战心惊的脸!
“少爷!”林妈脱口而出。手里的盘子也应声而落。
此时,正巧严诺和童衫走下了楼。
严诺和童衫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溪慕木然的站在一旁,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面色铁青,苍白如纸的林妈,嘴里还在颤声的唤道:“少爷……”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严诺厉声喝道:“胡说什么!”把不明就里的童衫吓得不轻。她从未看到过严诺这个样子。一条爆出的青筋从额头一直扯到了眉角。在这种盛怒的表象下,童衫隐隐间嗅到了一丝神秘且捉摸不透的意味。
因为严诺的一喝,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想看个究竟。溪慕此时如芒刺在背,却又不得不立在原地,无奈而茫然。
林妈也因为严诺的喝斥而回过神来,但脸上仍旧是一副惊恐的表情。看到周围神色各异的脸,料想自己说错了话,当下慌忙的说道:“对不起……我……夫人还等我呢,我先走了”。
童衫看到林妈的神色着实不对,再抬头望了眼严诺,却被后者瞪了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眼里布着暗红的血丝,那是极其愤怒的颜色。
虽然难以猜测,但童衫心里已经肯定了严诺和美川包括妈妈和林妈之间一定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是查这些的时候,所以她也没打算质问些什么,只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说道:“溪慕是我的朋友,我生日邀请我的朋友来有什么问题?”
这时童夫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叫了几声林妈没人应,这才走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童衫正和严诺对峙着,看到童夫人走了过来,方才拉着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溪慕迎了上去。
“妈妈,给你介绍一个我认识的新朋友,他叫溪慕!”又看着溪慕说道:“这就是我的妈妈!”
溪慕赶紧打着招呼,“伯母好!”
童夫人和蔼的点点头,却在抬头看见溪慕那张因病痛而略显苍白的脸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由白转青,笑容也因难以相信而生硬的僵在脸上,像一个受难者临近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纠结,委屈,不甘,痛恨,屈辱和隐忍都密密麻麻的席卷而来,侵蚀着整个身躯,乃至吞没整个灵魂。
看到童夫人的表情,童衫的手掌竟细密的冒出冷汗。她隐约感受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且令她无法想象的黑洞里,黑洞里藏着太多太多秘密,多到她开始怀疑身处的这个世界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
溪慕也隐约感到了不安。他把自己当做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每一次的失忆都像是一次死亡,而就在快要死亡的时候,却又奇迹的活了下来。所以他是如此的看淡生命,他不会把那些不安的情绪传进他的细胞里,因为他的生命太过脆弱了,连承载些许不安的力气都没有。可是现在,在看到这个和蔼的妇人的那一刻起,在那双莫名的饱含热泪却迟迟不愿落下的眼眸里,他慌乱了。
童夫人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站在溪慕面前,眼睛复杂而哀伤的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毛孔,最后不自觉的伸出一双手,轻轻托着他的下巴,嘴唇艰难的颤抖着,最后像是咬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气若悬丝般唤道:“孩子……”
溪慕莫名的想要哭泣,可那种叫做哀伤的东西却固执而顽强的留在体内,迟迟不肯流露出来。他感到童夫人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童夫人却放下了托住他下巴的手,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般,微笑着说道:“你好,溪慕,很高兴认识你。”
是错觉吗,可溪慕分明觉得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在她的嘴角读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当余易风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戏剧般发生了。看到童夫人的哀伤,严诺的愤怒,童衫的茫然,他预想到事情的走向已经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余易风有些气闷,他捂住了胸口,感觉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思及此,他猛然的抬起了头,果真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士弱语穿着一件低胸的红色绸缎的晚礼服,长发倦而妖娆的扫过胸前闪亮的玫形胸针,左手戴着一只毫不协调且略显诡异的长及手臂的**手套,右手端着一只高脚杯,一边饮着烈艳如火的鸡尾酒,一边含着深意的笑,默默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余易风感觉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气,直逼进他的身体!她真的来了!来不及想太多,趁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她的存在,余易风打算先拉她离开这里,再好好想个对策。
这时士弱语也注意到了从人群里穿梭而来的余易风,想来他是要阻止她进一步的行动了。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严诺,而严诺此时却将目光专注的放在童衫的身上。她越想越气,脸也因为愤怒而狰狞起来。几年前她就发誓,如果让她有命活下去,她就一定不会让童衫好过!而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余易风拦住了她的去路,压低了声音吼道。
士弱语显然被这半路杀出来的余易风惹恼了,她瞪着他,恨恨地说:“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不会让他们好过!”说着就想向童衫的位置走去,却又被余易风给拦了下来。
“你让开!”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弱语,你现在需要冷静!溪慕的出现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了,你再出来会出乱子的!”
“乱子?”士弱语冷哼:“你不觉得童衫应该感谢我吗,由我来向她揭露谜底,这将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弱语,你疯了!”
“你搞错了吧余易风,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所有的人都隐藏了痛苦的过去,而为什么只有她,只有她可以丢掉过去的一切,相安无事的过了整整几年!那我的苦算什么?我受到的伤害由谁来偿还?她以为失忆了就可以不负责任了吗,休想!”
士弱语感觉自己的仇恨已经随着血液漫至全身,在看到童衫的那一刻,所有的仇恨又都被充斥了无数的活力因子,在此刻,变得异常血腥。
右手还被余易风紧紧地抓住,那只裹着黑**的手,幽怨而哀伤的被余易风的手包裹着。余易风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温暖,使她安宁。但沉重的怨念已经不是一丝温暖所能抚慰的。那只留下死亡的深深烙印的手,在不需要任何安慰下,决绝的甩开了余易风的束缚。紧接着,士弱语甩出了右手的高脚杯,随着一声破裂的脆响,随着烈艳的酒液在半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随着余易风的额角流出汩汩鲜红的血液,整个画面,霎时顿住了。
这一切准确无误的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有茫然的,有惊诧的,有恍惚的,有漠然的,所有所有的目光,在士弱语的眼里都化为了灰烬,只有在直视着童衫和严诺的时候,那双被无知覆盖的眼睛和那双被惊颤与难以置信覆盖的眼睛,都让她的内心由内到外的生出一股邪恶的快感来。
士弱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同女王般,慢慢的,向她眼里的那两个人走去。
而在她身后,紧靠着墙壁的余易风,却在无尽的哀伤里,捂着额角鲜血肆流的伤口,默默地看着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童夫人还在刚才的情绪里无法缓过神来,看着越走越近的士弱语,内心又猛地荡起一阵激浪。
“弱语!”她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士弱语只是随意的笑笑,“童夫人,你好。”
“你不是……你不是……”童夫人的手指在面对士弱语的时候不住地颤抖,她难以吐出那两个字……
“你不是死了吗?”严诺代替了童夫人说出了那两个字。
士弱语抬头看着那张英俊却略显冷漠的脸,在几年的时间里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可陪伴了童衫多年,他又似乎改变了些。以前的他就像个远在天国的王子,而此时却因童衫坠落人间,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和自己距离那么远,从来都不曾改变。
‘死了’这两个字从严诺的嘴里说出来是极具杀伤力的,能让原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人在刹那间涣散为沙。士弱语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的言语和诋毁,但她不能不在乎严诺所说的每一个字。他说她‘死了’,那么,她的心,便真的死了。
她微微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诺,好久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