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的肩膀被于雷环绕着,两个人再度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平静,快乐,就象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存在决定意识。但意识可以让存在变得虚无。
是他的存在,让他意识到了快乐;
是这份快乐的意识,让一切痛苦的存在变得轻如鸿毛。
风雪是如此逼人,但那两人却有意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就好象他们要挽回今晚这一段失去了彼此的时光。
已经过了子夜时分,可当他们来到小酒楼的时候,里面却正达到了热闹的顶点。陈可在门口站定了,呆呆地看着,听着,雪已经在他乌黑的头发盖上了薄薄的一层。
“进去啊,怎么了?”于雷把胳膊从他肩上放下来,奇怪地问道。
“烦这些人。”陈可依然直直地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屋内的觥筹交错,欢歌艳舞,“不想进去了,隔壁买两瓶啤酒外头喝吧,就咱们俩,成么?”
于雷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到隔壁小卖部买了两瓶燕京,开了,递给陈可,跟他痛快地碰了一下,仰起脖子直直地灌了一大口。
“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相视而笑。
于雷没有带手套,只好把瓶子在左右手间来回地交换着,好减少一点冻伤的危险。陈可把瓶子拿在左手里,将右手套摘了下来,递给于雷。
于雷把黑色的皮手套带上,作握拳状,笑道:“象不象终结者?”
“真像!像恐龙的终结者。”陈可喝了口酒,笑着说。
“小心我把你终结了!”于雷一边往西门溜达,一边不住地跟陈可打趣。
路上,于雷还是忍不住问了张韩的事:“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于雷暗暗诅咒她是摔折了手,或者突发急性阑尾炎,最好半年六个月别出现在陈可面前。
“不是说我晕车么?就一个人先回来了。她还要去唱歌呢。”陈可如实说道。
算她运气好!于雷愤愤地打了个响指。
两人拿着酒瓶往西门里走,被保安给拦住了,或许是这副终结者的打扮太不象好人了吧。陈可亮了亮学生证,顺利通过了“安检”。
他们穿过贝公楼前的华表,朝熟悉的未名湖进发。
湖水早已冻得实了。不知是谁留下的蜡烛,还剩下短短的一截,湮没在了冰雪里。
陈可抬起手看了看,刚过一点。西北校园还不算沉寂,时不时有男男女女、女女男男从他们身边走过,笑声连连。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总有一个人要指引方向,而这回是陈可。他厌倦了在主道上与人们擦肩而过,便顺着左手边的石阶爬了上去,于雷在后面跟着。陈可来这儿的次数不多,黑糊糊的,也不知道前面有些什么,但总之是一片沉静,没有人声嘈杂,没有歌舞喧哗,这样就够了。直走到跟前,才看清了石碑上的字,原来是斯诺的墓。
一个象火一般热烈,却又象水一般冷静的地方。
这位先生在生前所求不多,对身后的要求到是很高。栖身在此的他,应该是满意了。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陈可念道:“埃德加·斯诺先生之墓。”
于雷“噗嗤”一声笑了,他想起来了初中时候的荒唐事。那次在政治课上,“老师太”正在阐述邓公的治国方略,情到深处,她不禁地吟道:“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于雷在下头嘀咕了一句:“我就是中国人民。”全场顿时哄堂大笑,把师太的脸都气绿了。于雷因此被叫到办公室训了半小时,走的时候嘴里还冒了一句:“妈的,我爸以后绝不认你个孙子。”
“你可真够坏的。”陈可笑着看于雷滑稽的表情。
“啊,对了……”陈可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他给我准备了礼物!于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陈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于雷接了过来:HUGOBOSS。
“我把包装扔了,这个可绝对没有用过哦,刚买的呢。”陈可一边解释,一边把瓶子拿了过来,把里里外外的封装打开,拉过于雷的手,倒了一点抹在他腕子上,“闻闻,这一款味道很淡,应该满适合你的。”
一股沁人的古龙水味透着冰雪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闻……”于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让他颤抖,“我……本来是想着要给你买礼物的……”他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可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晚上张韩所说的话:“本来也没指望你个小白眼狼。再说了,圣诞礼物的意义根本也不在于收到了什么,而是……”
“是什么?”
“而是……在于你想让你……收到你礼物的人开心,仅此而已。”
陈可怎么也没法照着张韩的原话开口,但就这样,他也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好在天色帮他遮掩了下来。
于雷傻了。
没错……圣诞礼物的意义不在于获取,而在于付出。如果我真心地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收到我的礼物,让他开心,这是底线,不论他和谁在一起。
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那般高贵的颜色?
我知道那件礼物是适合他的,我也知道那会让他高兴。可是,只是因为他没有和自己共渡佳节,我就毫不犹豫地扭头把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于雷,你不觉得羞愧么?你真的爱他么!还是爱你自己?
“怎么了?不会是过敏吧?这上头不是标着ALLERGETESTED么?”于雷一动不动地盯着HUGOBOSS的小瓶子,其神情之不自然让陈可有些担心。
于雷转过身子,正对着陈可,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陈可的风衣里面。
“还真当真了呀!我跟你开玩笑的……不用非得还我点什么呀!”陈可一边说一边去摘脖子上的围巾。
于雷强行把陈可的手拉开,一声不吭地再次把围巾围好,绕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打了个结。
“呵呵,穿风衣就用不着打这么复杂了,你……”陈可抬起头,顿时没了声音,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于雷,“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啊……我要是真拿你当白眼狼就不会送东西给你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于雷被逗笑了,赶紧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风大,一吹就泪眼,谁还那么开不起玩笑啊!不过……嘿嘿,你还挺会哄人的么!”
“我错了还不行么~”于雷捏着嗓子打趣陈可,尴尬的空气一扫而空。
陈可本来就正兀自害羞着,被于雷一激,更是涨得满脸通红,追着于雷一路臭揍:“你等着!看我以后再好言好语地跟你不跟了!你个臭弹!闷弹!连鸟都炸不死的烂鱼雷!!!”
于雷跑了一阵,转过来讨饶,张开双手要来抱陈可,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拧到了背后。陈可别着于雷的右臂,把左肘架在他颈背上,得意洋洋地报他的一箭之仇:“说,说大哥,我再不敢了,再犯你就打我屁股,快说!”
“我是你哥!我打你屁股!”于雷在陈可身下徒劳地挣扎,嘴上还兀自逞强。
“呀喝?哥哥,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听当弟弟的一回,快说了吧。”陈可边笑着边在手上加了两分劲。
“我说!你……你……放……放手!”于雷疼得乱叫,只好嘟嘟囔囔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能把便宜再占回来。
“饶了你了。”陈可在于雷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放了手。
于雷好半天才把腰直了起来,陈可在旁边笑嘻嘻地帮他捶背。他瞥见陈可脚下的皮鞋,心中顿生一计。
于雷唧唧歪歪地往前走着,装模做样的好象彻底投降了似的:“我以后可不敢惹你了!简直是个蛮子!”
瓦解敌人的戒心是作战的第一步,人家勾贱还吃过大便呢,我装这点孙子算什么呀!
走了一会儿,雪停了。于雷假称腰酸,想回去睡觉了,于是便建议两个人干脆从湖面上穿过去,还节省些时间。
“就这么走吧,晚上走湖上总还是有点不放心。”陈可对于雷的阴谋毫无察觉。
“少来了,你没看现在这天!再是什么圣水也给它冻住了。”于雷成功地打消了陈可的顾虑。
刚上了湖面,陈可就感到情势不妙,于雷在前头健步如飞地带路,自己脚下的皮鞋却一个劲地打滑。
“慢点!我这鞋不好走着呢!趁早还是上去走吧,咱们快跑两步,一会儿就到了。”陈可叫到。
“没事!我扶着你走。”于雷心中窃喜,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抓住了对面男孩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陈可一个趔趄,再顺势往后一推……
随着一声惨叫,陈可就此倒地。于雷趁着他还直哼哼的时候,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固定在耳后,接着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只要一碰上体重的较量,陈可就只好交枪投降了。
陈可彻底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任他摆布。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过我吧。”
“不行。”
“救命啊!HELP!HELP!”陈可见软的不行,只好发动舆论攻势。
“你再不住嘴我就要堵啦!”于雷威胁道。
陈可赶紧把头扭到一边,一边笑一边大声地呼救。
于雷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陈可歇气的功夫,直直地把唇贴了上去。
他的唇温暖而湿润,有股淡去的唇膏味道,也有一点浅浅的酒味。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想象,陈可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是呆呆地躺着,双手依然放在耳后,完全没有意识到它们早已失去了束缚。
于雷的双手环抱着陈可的脑袋,双唇紧紧地与他重合,一动不动。
陈可不知道自己是该闭上眼还是该继续夸张地睁着,只是不知所措地眨来眨去。这个惩罚可来得够玄的呀!这个玩笑也开得太过了吧!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
就在这天雷试图勾动地火的一刹那,冰下传来了“喀啦”,“喀啦”的声音。于雷把唇移开,从大约十厘米左右的高处惊恐地看着陈可,陈可也以同样的眼神回看过去。
“啊!!!!!!!!!!!!!”两个人发一声喊,爬起来奔命去了。
“都是你个白痴!”陈可抖落着满身的冰渣子,“搞什么东西嘛!”
“那也是你先挑起事端嘛~”于雷心满意足地争辩道。
陈可瞪大了眼睛,嘴气得撇到一边,凑过去揪着于雷的领子:“我挑起什么事端了!我又没有……又没有那什么你!”
“那什么?”于雷笑着往后退。
陈可放了手,红着脸,在路边上坐了下来:“你自己知道!”
“别那么当回事啊!就亲一个又怎么了?所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新,一口亲嘛!”于雷尽量往轻松的地方解释。
“放屁!你和北京猿人还感情深呢,也亲去呀!”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让我牵起你毛绒绒的手……”于雷一个人在边上乐起来了。
“严肃点!”陈可斥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上海小孩有什么特殊习惯,我跟我女朋友处了两年都没干过这事呢!”
“什么‘干’啊,‘这事’的!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于雷暗自好笑,心里又有点惴惴,“你女朋友?”
“早散了。不要扯开话题!”陈可继续把握话语的主导权。
于雷松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陈可有过女朋友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转念间又狂喜了起来:“也就是说……你这是第一次亲亲啊?”
陈可白了他一眼,于雷纵声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陈可也乐了,但还是尽量屏住了气,继续摆出震怒的表情:“我倒不是觉得初……那个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第两百万次也就只有一次,只是你要我怎么跟人说嘛!哦~要是人家张树问,陈可,你第一次给谁了?我说,哦,就那谁么,你也认识,于雷啊~象话么这!”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于雷趴在路边笑个不住,任是陈可怎么捅他也停不下来;陈可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象神经病一样在冰天雪地的湖边上笑成一团。
往宿舍走的时候,陈可憋了一路,最后还是傻傻地问了一句:“那什么北京周口的后头一句是什么呀?”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让我牵起你毛绒绒的手,”于雷笑着拉起了陈可光溜溜的右手,“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未名湖畔的爱与罚》里,祁航最喜欢的章节就是这两章,于雷的心碎和失而复得的重生,以及于雷和陈可的初吻比任何浪漫的爱情都要浪漫。
祁航并不知道,林鹏那晚喝醉了,他并没有见到称戈。第二天林鹏睁开眼,林鹏见欧阳明正冲着自己笑。陈伊森说他昨天半夜跑到外头吐了一阵,现在林子虚还在外头拖地呢。
“那味儿......”陈伊森说,“我简直就是被你给熏起来的。”
欧阳明也凑到床边上,尖着嗓子说:“亲爱的,你醉了,让臣妾来服侍你。”接着就逮着林鹏的浑身上下到处挠他痒痒。林鹏笑了半晌,觉得还是晕得不行,只好赶紧求饶。
“我晕得紧哪,您行行好给我倒杯水来行么,嘴里涩。”
“那是,都是稀盐酸哪。”欧阳明一边倒水一边说,把水接过来,递给林鹏:“这种喝法我都撑不住,你可注意着点。”
林鹏心里充满着温暖,他挣扎着下床,拿手碰到脸,一阵疼痛,失声大叫。
“你昨晚摔了一脚。”
“你小子咋不多喝,喝了也摔一下。”林鹏开着玩笑。
“我喝多了,估计咱俩都挺尸荒野了。”欧阳明笑着看着林鹏。
称戈兴冲冲地推开门,却只看见林鹏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脸上一块淤青和血渍。
“怎么了!”他两步冲到了林鹏跟前,察看他的伤势。
“没什么,不小心摔着了。”
称戈不忍心再往伤处看去,他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拂了拂他的头发,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小的卡通熊出来,递给他:“没什么好的,就买了这么个玩意,送给你。如果你不喜欢,你就扔了。”
“说什么呢!”林鹏斜了他一眼,“我捶你啊!”
“你咋这么不小心!”称戈又问。
“呵呵,我这是自作自受啊。”林鹏笑着说。
欧阳明看着林鹏,眼神冷峻。
“我带你去包扎一下吧,留了疤就不好了。”
“不用啦,他们有车,而且又是一个宿舍的,比较方便。”林鹏的回答比较符合有理性的逻辑。
“我有背啊。”称戈笑着辩解说。
“拉倒吧,就你!”林鹏笑着说。
从那次以后,林鹏就躲着称戈了。起先,称戈在晚上还有时去找他,后来夜里也难有见面的机会,就连发给他的短信都回得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