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落落,羁荡伟岸的男子挽着一个四,五岁稚子,走进灰白宽敝素净的办公大楼,随着电梯登上三十楼高。周六下午走廊杳无人声,男子拿出磁卡刷上门锁,一位美丽非常的女子迎了过来。
“小靖来了呀!”女子笑靥美艳动人,不可方物。
“陈阿姨好。”小靖闪着白牙,两个小酒窝甜得让人心花开。
“小靖好乖哦!阿姨等一下端饮料进去给你喝,乖乖地别吵表叔哦。”亲了亲他粉嫩双颊,爱煞他可爱的小模样,恨不得是自己亲生的。
“小珊,不是说过不要再等我们父子,下班后就该回去,我们父子不用人侍候的吗?”男子淡淡地说着。
“没关系,反正我没有事嘛。”美丽,窕窈的女子重复每周的对话。俐落地转身至茶水间,为心所爱的人煮杯咖啡,送进去然后再静静地退出来。
男子深邃的眼瞳盯着乳白色的门墙,陷入回忆中。
而她-堂堂统大集团独生女-陈妮珊,头上顶着数盏光圈,在表叔六十大寿那夜黯然失泽。陈妮珊呆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美丽的双眸现出与她光华外表极为不搭的落寞。她思及在一墙之外的他,自从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开始她再也快乐不起来。
陈,古二代在商场上都有来往,记得她与他小时候还曾在一起玩耍过。可惜在陈妮珊十二岁那年,表叔把她送至国外读书,直到十五年后的那一夜再度重逢,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夜。
虽说是她表叔的六十大寿,但附带的目的,是想将学成归国的女儿介绍给众青年名流认识,满园的世家名流星光辉耀。而她~陈妮珊,年轻,美丽富青春朝气,以二十七岁之龄就顶着美国耶鲁大学双料硕士,在今夜精心打扮下,更让全场才俊,公子哥看傻了眼。身边不时围绕起一整圈的苍蝇嗡嗡响,她整晚嘴角噙着得意,亮丽的笑容,更不时传出银铃笑声。直到那一刻,她表叔领着古伯父,古伯母及他来相见。
一身蓝色合宜的亚曼尼西装,恰如其分地展出他颀长身影,而他的五官与男人味道更是慑痛了她的心。她的目光胶着在与他对看的刹那,头不禁娇羞地垂了下来。陈父看着自己女儿的羞态,在一旁呵呵大笑。他原来私心不小,现场众多青年才俊谁也没能请动他来介绍,偏偏拉着古威来,属意的当然是古枫。自从三年前古枫进入商界,在某次社交场合第一次见面时,他满心就觉得只有他才配得起自己的女儿,后来打听知道他未婚却有个私生子,这点确实曾让他却步打消念头。
不过,当他日后在商场上快速崭露头角,以犀利的眼光,明快的抉择赢了几场漂亮的仗,替公司赚进数亿元,可以说用扶摇直上来形容也不过,短短时日他现在已是威菁集团的总经理。这几年来,陈父不时派人留意起古枫的动向,多方打听下没有再传出任何有关于他的负面消息,也没有听说他跟哪家的闺秀来往,虽然他将私下的生活保密得很好,但是在有心人的打探下,相信连滴水都不露。何况这麽帅的男人,若有什麽风吹草动,早不成了八卦杂志的首号人物。
至于私生子嘛,哪个男人年轻时不荒唐?再说,以自己女儿的姿色与聪慧,他相信古枫很快地便会是女儿的裙下之臣,处心积虑下,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回国了,计划不趁早进行,好男人就轮不到女儿了。
“小珊,来见见古伯父,古伯母还有小时候陪你玩过的古家二公子-古枫。”陈父红光满面,得有骄女如此能不叫他意气风发吗?
“伯父,伯母你们好,古大哥好。谢谢你们今晚来参加家父的寿宴。”古家二老笑容可掬地频点头。“好,好漂亮的女娃。你就是小珊吧?”
“是啊,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小珊。请你们二老多多指教了。”陈父堆起场面话,热络地拍拍古威的肩膀。
“陈老,恭禧你啊!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小珊长得漂亮,人又能干,羡慕你哟!”古父说。“哪里,你客气了,女孩家还不是早晚要嫁人……”
古母热情地拉着小珊,亦话起家常来。“小珊啊,长这麽大了,越长越美,回国多久?”
陈妮珊看着古夫人,不由得赞叹,天底下美女何其多啊!岁月在伯母身上,只增添了风韵,其他无损,难怪,古枫帅得令人无法呼气。
“谢谢伯母的称赞,我回国二个多月了。”声音甜得化不开似的。
“枫儿,叫人一声。你忘了吧,小时候小珊来过我们家,跟你在后园里玩过呢。没想到,日子眨一眨,孩子都大啰!呵”古威叫身边的古枫。他对小珊满意极了,迷人,聪慧,又识大体,可惜,出现得太晚了,不过,太阳底下没有笃定的事。
“你好,古枫。”古枫一表风度,翩翩地说着,顺便递上自己名片。
“你好…”陈妮珊正满心欢喜边回应边接手名片时,他身后却传来如地狱般的天使娇音。一个模样说不出可爱的小男孩,两脚交替一蹦一蹦地跳着走过来,小手拉向古枫说:“表叔,我在那边的草地上有看到一种好奇怪的虫,你过来看看嘛。”甩啊甩的小手便拉着他高大的身影朝向那绿茵。陈妮珊背脊一阵凉意透了上来,两手僵在半空中。
直待她表叔将古枫的情况告诉她后,才使自己活了过来。在那之后,她苦求表叔的引荐,才得以到古枫的身边上班,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是自己误以聪明挖了个火坑跳下去。这中间,她无不使尽各种手段,力求在他面前展露所有的优点;燃烧全身的柔情,甚至牺牲尊严,却从未得到一丝丝的希望,渺渺茫茫。一年过去了,时间越久她越发觉无望,现在就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眼泪已乾枯,而心微弱地喘息。
她盯着面前手中握着的白瓷水杯,陷入更迷罔的沉思:她清楚地知道,他每回进入办公室里,什麽都不做只是抽出抽屉中珍藏的相片,然后指着相片中的女人,叨叨絮絮地告诉小男孩,关于他的母亲。说着说着,他便会忘然地放任小孩儿看着窗外,数着天上一飞而过的物体,而自己盯着相片沉缅,全然不知魂归何处。记得有回小靖偷偷去告诉她,有一次他发现表叔在流眼泪呢。她闻之痛彻心扉,恨那个女人,臆满胸口的全是对她永无止尽地恨意。
就这样周而复始从不间断,除了飞去她身边以外,在这冰冷的灰色水泥墙中,他靠一张相片保持自己的温暖,也让自己的心冷,冷到陈妮珊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存在这个世界上。
每当那对父子离开后,她便会接着进入那间充满他男人气息的私人空间,抚着那张相片,感受刚才留在此处的体温。她想抓破自己的脑袋瓜,凭自己聪慧异常的头脑亦不能想明白,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性。挑尽视力的极限,激荡她这一生最大的想像力,她就是无法在她平凡的面貌下,看出她有什麽魅力能吸引住他。而且是远在异乡国度的她,凭什麽啊?
陈妮珊再度把那张相片拿高,仰视着它。她想像相片中的女人替换成自己的景像,郎才女貌,绝对没有人会对此提有异议。她恨自己为何不能早点遇到他,她想情况会全然不同的,今天自己所以会输,只不过是被那个女人捷足先登了,而且很狡诈地替他生了个孩子。古枫是个专情的人,也许在短时间内他无法忘却她吧?或者他不想落个忘恩负义的名义?不对啊,反正他们又没结婚。搞什麽鬼?她每次想到这里,便想破口大骂,怎麽会有那麽笨的女人,加上狠心无情呢?居然舍下他不管,要是我,一辈子腻在他身边都嫌不够,哪可能丢下他。
对她的好奇,简直折磨得她好痛苦甚至数度无法成眠,她要去质问她,为什麽忍心丢下他又把他霸得死死的?又为什麽她能如此自信地离开他,而不失去他,到底凭什麽,凭什麽?有时她甚至会按捺不下想去瞧一瞧她的冲动,有回都已经到了国际机场大厅,幸好在临门一脚时恢复了理智。她想她要用什麽理由去见她呢,没有,不客气地说,她反而是一个想从她身边抢走她心爱的人的女人,这一想,她的冷汗涔涔直下。天啊,她爱的苦,但自尊绝不容再被第二个人践踏了,苍天。
想到这里,陈妮珊垂下头,暗自叹出一口气:唉!活色生香,血淋淋的躯体,怎麽会替代不了死寂相片中女孩的分量。她好努力,好努力,每天把自己装点得四美都会羞见,合宜的穿着,不俗的谈吐,殷殷的嘘寒问暖。但他除了公事外,在私底下亦是客气的令人气结。她想他正眼瞧过她吗?没有,一眼都没有。就算面对面地说话,她也了解,她的影像从没烙在他眼里。她嫉妒得疯狂,几世的恨意,有次她差点撕毁那张照片,但终究没有勇气。可悲之处,在于他唯一让她能依所凭藉的同是那张相片啊,经由抚摸它感受他放在上面的情感与体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