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有荷叶好，也不香，碰到芋头汁还会发痒，但没有荷叶也只好那样了。而且生芋头还是有毒的，就是毒性不大，跟生豆角差不多。所以做芋头的时候一定要熟透，才不会有事儿。”毛楠妈妈跟沁芳倒是知音，能说到一块儿。听沁芳解释完，也赶紧给儿子上一课。
“不过芋头荷叶的汁子也能解毒。小时候爬桔子树玩，那上面各种好玩的虫子多，但也有好多铁铜珠，一种特别大而且浑身黑漆发亮的大毒蜂儿，最爱蜇人，蛰一下能把人疼死，还会长包化脓烂开。不过我们都知道用芋头荷叶汁子解它。如果不小心被蛰了，就赶紧四处去找芋头地，掰下荷叶来把汁子涂到被蛰过的地方，几个小时就好了。”沁芳继续献宝道。
不过乡下野孩子的这些玩意儿，虽然千变万化也特别有趣儿，但城里的孩子没见过也不觉得好玩，还感觉特别脏，特别土，而且危险。利红听着就没什么意思，洗完手到屋里喝茶去了，心里没准儿还在埋怨：要不是沁芳多事儿，她也不会受手痒之苦。
毛楠似乎却是头一次听说，不知道是有兴趣，还是关心沁芳，听完赶紧劝道：“那么危险的，下次还是别玩了。那些虫子有什么好玩的，你们也这么喜欢？”
当然了，各种各样的虫子，都是天生的玩具，而且还会动，有什么不好的。柳树上的大黄牛大水牛，桔子树上的金蝉母，泥墙上的土蜂，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墙洞里就特别多。
那些蜂打个洞躲在里面，总难逃过小孩子的手，拿个小瓶子，不论是打过青霉素留下的，还是装过甘油的，只要肚子大口细的瓶子都行。从墙洞里小心的掭出来，大家比较一番，谁的多谁的大，然后放到水里，看蜂挥着翅膀舞动的时候，优美的水圈，总是那么高兴。不过这种高兴大概也是老古董，除了二哥哥外别人似乎都不会喜欢的，还是不说好了。
沁芳迟疑了一下，见毛楠还为她担心，却不知道那是她童年最美的记忆，还有躲迷藏的时候满村子谁家都可以进去，谷仓里床背后马桶旁板楼上，无处不去，有的小孩因此躲在草垛里学大人打洞。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淡淡的应道：“现在大了，谁还玩那个？如今的孩子能上幼儿园，也有玩具，村子里的那些老树好多都砍了，不喜欢也没得玩了。”
长长的叹息，带着无限的忧伤。毛楠能给她找到绿豆冰棍，却无法理解她抓虫子玩和到处找芋头荷叶的酸甜苦辣咸，一切，都离得太远。
所谓的共同语言，她大概这辈子也无法和谁有什么“共同”语言了。这到底算什么？
见沁芳神色黯淡下来，毛楠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得两只狗不停的大叫，想是有人来了。毛楠如逢大赦，赶紧换了句话道：“听大黑叫得一点儿威势都没有，应该是熟人来了。走，一块儿去看看，是不是志航。”说在就要过来拉沁芳的胳膊。
这当然不行，随便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沁芳往后退了一点儿，摇头道：“你去吧，我把菜做完再来。”既然没什么共同语言，就懒得去掺和，还得陪笑脸，沁芳很不愿意。
这两个还没商量完，谁已经去把外头大门打开，果然是志航，还有可佳可勇两个，凑得还真巧。这几个一来，院子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尤其是可佳可勇两个，向来是活泼开朗能调节气氛的，班里有什么活动，主持多半是他们。
只是，不论是哪个同学，似乎都与沁芳离得有些远。利红如此，毛楠也是这样，就连留英，也不大懂沁芳的心思，更别提可佳了。许多时候不过是随便聊聊而已，若要说共同语言，只怕差的太远，太远……反正这会儿沁芳暗了心情，就极不想见外人，或者跟谁说话。
“芳芳，你什么时候来的？做什么呢？”不容沁芳多想，可佳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走，你们玩去，这几样菜都给你留着，一会儿叫你。”毛楠妈妈也总算见到救星了，可以将沁芳打发走。利红也如同得了令箭一般，进来拉着沁芳就往外走。
既然这样，沁芳只好跟着出去玩会儿，到底都是同学，没必要非要弄得那么个性。
大家从厨房出来，沁芳只得打点起精神，跟可勇可佳打了个招呼。
忽然眼前一亮，原来可佳今天好生收拾了一下，看着比平时还好看。身上虽然也是寻常的衣服，但收拾的很干净齐整，一点儿皱褶都没有。头顶的头发中分开，左右对称着各扎了条小辫子，用紫色的发带绑好。浓淡适中的一字眉，稍微修了一下，还轻轻的画过，看着更精致好看。同学里平时只有真凤会化个淡妆去学校，不过这会儿看可佳这么一收拾打扮，也是个十足的小美女。如果再考虑到她身高16公分，身材也不错，如果再怎么装扮一下，大概充个大美女也够资本。
沁芳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道：“我就说你是个大美女，还不相信。再要不承认，我都快要无地自容了。”
“行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哎……你今天怎么换了这身衣服，那几套呢？人靠衣装，你原本是个大美女，穿上这个……我看，真是大煞风景。如果遇上没眼光的，一定不会发现。”可佳也毫不示弱，看沁芳一身旧衣服，非常不理解。
“都是衣服，穿哪个还不都一样？管谁有没有眼光呢，我又不是卖相的。而且连这点儿眼光都没有，发现我做什么？我也看不上。”沁芳得意的应道。要说实话，她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满意的：虽然算不上大大的美女，但特别耐看，而且，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世上少见。不过有眼光的总是太少，不过的不过呢，她已经有二哥哥了，别人看得上看不上，与她无关，看得上也没用，她是二哥哥的小心肝，寻常人看上不过是证明她果真如此而已。
心里想归想，脱口而出的话在别人听来总是有点儿嚣张的味道。幸好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知道她的脾气，才没给吓跑。可勇看着毛楠意味深长的笑道：“那可不一样，女为悦己者容，穿的漂漂亮亮的，自己看着好看，别人看着也舒服。幸好已经有人很有眼光，否则说不准还真会留下遗憾。”
如此明目张胆的话，谁都听得明白，毛楠羞红了脸，赶紧走开去给几个人倒水，可惜手抖得差点儿把自己烫了。可佳赶紧笑道：“茶我不喝，东家的红包我倒是要一个。”
沁芳听了可勇的话本来就有些别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是五月的杨梅，含在嘴里一股酸溜溜的甜味儿；也有点儿像刚才那加糖冰镇的西瓜，腻的她直想吐掉；或者还有点儿像一毛钱一根的绿豆冰棍，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楚，一丝难以捉摸的涩涩之感，容易让人心动落泪。幸好这会儿人多，她脑子还没静下来多想，泪也就没机会出来。
这会儿听得东家的红包，毛楠是没听懂，沁芳的脸却红了，不需要多说的自然是说她，如何能不脸红？虽然小时候过家家，或者娘跟村里这家那家开玩笑，会说把她给谁做媳妇儿，也有人会让她给儿子做媳妇儿，但那都是开玩笑。
这东家，或者看东家，是乡下的习俗，类似于定亲。男女两家经媒婆那么一说和，如果觉得大概差不多，就通过媒婆约好，挑个良辰吉日，女方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舅舅叔伯侄儿外甥能想到的有空的一块儿出发，到男方家里去“看东家”，也就是实地考察，看到底合不合适。真实的目的，九成是为了每人一个大红包。
当然去的人数和红包的大小，也得看双方的家境实力，是一场无形的博弈。如果男方家庭条件好，是女家所求，兴许只是礼节性的去几个人看看，红包也只有给姑娘的一个是鼓鼓的，给别人，也只是礼节性而已。当然，如果男方真是财大气粗，也可能将女方所有亲戚请到，每人一个大红包，除了表示重视外，顺便显摆一下。
但这种事情在如今自由婚姻为主的情形下，尤其是城里，已经非常少见。一切从简，男方家里有时候也没那么大地方招待，不比农村。而且如今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懒得管那么多，有时候上班也没空，就算男方客气，或者女方要求，也是通过媒婆或者自己说好，家里一共有多少个人，大小辈分名字都写好，男方便照着情形包好红包送来，直奔主题，也省事儿。
言归正传，虽然毛楠和利红等自然听不明白，志航大概也没反应过来，沁芳怎么会不知道？显然是可佳自以为跟她关系好，可以充个娘家人，也就够资格要红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