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皇后办,把挑中的合适的人选以皇后的名义邀请到宫里相看。
二月二,龙抬头,程皇后举办了宴请,将一干名媛淑女聚集在一起,要说相看一个人,主要还是看一个人的品行,可要是看一个人品行,观察她如何待人接物是最重要的。
毕竟嫁到端王府去是要主持中馈,照顾莹莹,照顾端王爷的,要是一个面甜心苦的,当着王爷的面儿挺好,背地里磋磨莹莹,这是说不准的事儿,因此皇上也吩咐了程皇后帮着留意。
要说旁的,程皇后也许不如陆宝菱,可要说看人的功夫,还是程皇后更胜一筹,难得的两个人没闹什么矛盾,一起把这场宴会办的有声有色。
其实就是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着呢,这是给端王爷选妃呢,端王爷是谁啊,皇上的亲叔叔,李慕容篡位的时候,整天喊打喊杀的,对端王爷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皇上回朝,朝中的大臣清算了一批又一批,唯独端王爷还是好好地,皇上整日的嘘寒问暖,一点也没见生分,感情好是一回事,这主要也是端王爷自己的本事了,端王府如今可算是京城的头一份宗亲权贵,嫁过去别说什么国公府侯府,就是皇上皇后见了也要叫一声长辈的。
端王爷今年还不满四十,丰姿俊朗,博学多才,年轻时候多少姑娘恋慕着,如今上了年纪韵味越发的凸显出来,往哪一站哪儿便是一道风景,这就更吸引人了。
要说端王爷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把女儿嫁过去还会被人说是攀附权贵,把孩子往火坑里推,端王爷偏又这么优秀,别说正妃,就是做妾侍个个也都乐意的很。
因此今天的聚会,大家都卯足了劲的表现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有之,别出心裁另辟蹊径打扮的素净的以博取眼球的也有之,而且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去巴结陆宝菱,希望她给说上一句好话,为什么呢?
程皇后固然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身份高贵,可于端王爷来说也就是侄儿媳妇,可陆宝菱不同的,是端王爷亲自求来的义女,这女儿和侄儿媳妇哪个亲,一目了然。
巴结好了皇后,皇后再向皇上举荐,经过筛选一遍,入选的可能性就小了,可若是巴结好了陆宝菱,陆宝菱直接在端王爷面前递个话,只要端王爷愿意了,皇上还能反对不成?
在场的人谁都不傻,或远或近的把陆宝菱围在了中间,你问候这个,我问候那个,总是不带一句重样的,偏生陆宝菱又有了身孕,更是增添了话题,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先是生男生女的问题,然后一致说陆宝菱怀的是个男胎。
又说启蒙的时候哪一个先生最好,自己可以推荐,又说若是到学堂念书哪一家的私学最好,自己可以引荐帮忙,甚至说到了将来要不要下场走科举之路。
说实话,还真把陆宝菱说的一愣一愣的,偏生这话说的好听,听不出一点违和感,陆宝菱暗暗感叹,把几个特别殷勤的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叉字,端王爷为人内敛,这些人太好出风头了!
还有几个安安静静的围在程皇后身边,也不提什么事,就是讨论着宴会的茶水如何,点心如何,谁穿的衣裳是最时兴的料子,谁又新打了首饰,氛围很是松快。
陆宝菱借口更衣跑到后头躲了一会,松月赶过来伺候,笑着给她看收的荷包:“我不要,非得塞给我,向我打听夫人的喜好和端王爷的喜好。”
陆宝菱啧啧:“这些人为了这门亲事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松月笑道:“若是成了端王妃,那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谁不心动?”
陆宝菱笑笑,觉得这里头的人没一个能配上端王爷的。
端王爷心怀大义,他每天考虑的都是国家大事,要是让他跟后宅的女子掰扯小事,这样的场景陆宝菱可想象不出来,宴会结束后,程皇后和陆宝菱去见皇上,谁知徐广庭也在,不知道和皇上说些什么,瞧着挺高兴的,皇上笑着问程皇后:“可曾有合适的?”
程皇后正色道:“大部分知道是给王爷选妃,都是急功近利之辈,不可取,臣妾冷眼瞧着,倒是刑部尚书秦大人的独女好些,秦大人无子,这位女儿原想留在家中守灶,一直没有说亲事,而且秦姑娘自幼充当男儿教养,念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家里家外的事都懂得不少,秦大人知道要给王爷找续弦,想着女儿有更好的前程,这才叫她出面。”
那个秦姑娘陆宝菱也注意了,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裙,装扮的极为淡雅,长相也不错,但是眉目间有一股盛气凌人之态,总觉得自己比旁人高出一截子,看别人都是一股瞧不起的神态,陆宝菱不喜欢这样的人。
往浅了说,这样的人是恃才傲物,往深了说,这样的人太自私自利,要说聪明的女人陆宝菱见过不少,就拿陆靖柔来说,那真是陆万林用心教导出来的,可陆靖柔心里再明白,再清楚,脸上总是一丝不露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当不明白。
陆宝菱一直觉得,你聪明是你的运气好,上天给了你聪明的头脑,可关键是如何运用,有的人就遭人妒忌,有的人就平安无事,做人关键是知情识趣,这个秦姑娘中选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可一旦她被选中,难免会四处炫耀,到时候反倒招来嫉恨。
若是嫁到了端王府,谁都知道端王爷风光,若是再被这么一个人给宣扬宣扬,岂不是和端王爷一直秉持的内敛低调相背驰?程皇后说了秦姑娘许多好处,陆宝菱便没有开口。
皇上注意到了,又问陆宝菱,陆宝菱直接说没什么好的,程皇后的笑意就敛了下来,陆宝菱不为所动,这是给端王爷选亲,什么事都可以妥协,唯有这件事不可以马虎。
皇上笑道:“看来宝菱的眼光挺高的。”
陆宝菱道:“她们要嫁的是端王爷,皇上的叔叔,可不是李江南这个人,若是义父没有这一层身份,人到中年,又有个女儿,还是续弦,她们还会看上义父么?不过是为了义父的权势罢了,这样的人不要也罢,省的到时候叫义父受委屈。”
程皇后道:“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合适的人了。”
陆宝菱道:“我们做晚辈的只能张罗着,却不能做决定,还是要问过义父的意思才好,还有莹莹,也要她喜欢才成啊。”又自告奋勇在端王府再举办一次宴会:“……我想着也不要挑什么家世了,条件再放宽一点,只要那些生性淳朴的女孩子就是了,这次就在端王府,在宫里虽好,可她们也太拘谨了。”
徐广庭皱了皱眉,却落在了皇上眼里,皇上笑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宜操劳,这样吧,就设在镇国公及啊,叫陈夫人帮着张罗,你只管相看就是了。”
沉吟一下道:“若是再挑不着合适的,那就这个秦姑娘吧。”总还要顾忌着皇后的面子。
程皇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轻声告退了,陆宝菱便撇嘴,徐广庭悄悄拉拉她,示意她不要太放肆,陆宝菱却是明白的,程皇后推荐秦姑娘无非是因为秦姑娘之前是给程怀玉说亲的人选里的头一个罢了,什么无子守灶,无非是想待价而沽罢了,程怀玉这门亲事没攀上,又挑上了端王爷,还真好意思。
陆宝菱眼里的不屑皇上自然看在眼里,暗暗地冷笑,程家太心急了,总觉得马上就要倒了,非得多拉拢些关系维持以前的地位,却不想正是因为这样才是他们走向了灭亡。
回去的路上,徐广庭便轻声斥责陆宝菱:“你也太大意了,在皇上面前怎么好这么放肆。”
陆宝菱不以为意:“皇上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在他跟前小心翼翼,他越是怀疑你,你越是无所顾忌,反而让他觉得你坦坦荡荡,再说了,我是真的看不顺眼那个老虔婆。”
徐广庭却沉思起来,皇上一直对宝菱十分容忍,难道是这个缘故,君王多疑,越是刻意的恭敬越是惹人猜疑,反而是宝菱这种唠家常似的喜怒外露,倒叫皇上十分放心,难道他一直走错了路子?
端王爷是陆宝菱的义父,陆靖柔自然愿意帮这个忙,她亲自下帖子请的人,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请的少一些,倒是五品六品官职家的女儿请了不少,不管嫡出庶出,凡是超过十六岁的未嫁之女都给下了帖子,这下子镇国公府可热闹了。
端王爷知道皇上张罗着给他娶亲的事,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莹莹,他还真不想找这个麻烦,他刚出生便是受尽万千宠爱的皇子,长大后又被封为亲王,兄长继位时他颇受倚重,侄子继位后身份更是贵重,可以说这整个天底下比他尊贵的人是没有了。
到了这个地步,那些婚嫁的事反而成了可有可无,他也老了,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可经历过的事情却是别人五六十岁都未必经历过的,面嫩心老,满怀沧桑,叫他像个毛头伙子似的再成亲入洞房,可真是为难他了,不过为了唯一的女儿,他愿意走这样的一个过场,因此也任由陆宝菱折腾。
二月的日子短,一眨眼就过去了,期间还有一件叫陆宝菱哭笑不得的事情,徐二夫人居然找到了陆宝菱,问徐若秋是不是合适,陆宝菱顿时傻眼了,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差辈了吗!
偏生徐二夫人还有理有据:“若秋的年纪合适,况且不大可能生育子嗣,自然会一心一意对待王爷的女儿。”
陆宝菱承认,若不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真想打她,最后还是说给了徐老夫人听,徐老夫人把她一通好骂,还威胁她,再折腾的话徐若秋的婚事就不许她插手,这才消停下来。
三月三,镇国公府开了春宴,里里外外加起来得有一百桌,请了至少五十多个年轻未嫁的女孩子,外面的则有陈文宁和徐广庭招呼,内院的姑娘则都是陆靖柔和陆宝菱负责了,陆如玉和程怀玉也过来帮忙,陆宝菱挺着肚子也没人敢使唤她,她就扶着丫头四处走走看看,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
逛了半个园子,陆宝菱就扶着松月到了假山上的亭子里坐着了,在这上面可以看到很远的景致,视野不错,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就听到下头传来扑通一声,继而便是哭声,松月愣了一下,要下去看看,被陆宝菱拦住了,两个人居高临下,下面的人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一个声音尖利的姑娘的喊声:“你居然把我的裙子弄脏了,我回去告诉母亲。”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若不是妹妹想推我入水,我也不会躲开,妹妹也不会推了个空扑在地上了,这谁是谁非妹妹若是告诉母亲也无妨。”
这假山旁边是个小水塘,若真是如此,那那个妹妹的心思就耐人寻味了。
做妹妹的冷哼一声:“你以为陈夫人邀请了你你就能当端王妃了吗,别做梦了,二十多岁还没出嫁的老姑娘了,陈夫人才不会看上你。”
做姐姐的声音一愣,继而道:“我自然知道不比妹妹美貌,我也没有攀高枝的意思。”
做妹妹的又道:“你少撒谎骗人,不想攀高枝你偷偷摸摸往这里干嘛,我可是知道的,再往前头就是镇国公的书房,你一定是想偷偷溜进去做出什么肮脏事叫镇国公纳你做姨娘。”
做姐姐的嗤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么,为了攀附权贵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是嫌吵,想寻个清静罢了。”
做妹妹的勃然大怒道:“我回去告诉爹,叫他把你送回老家你一辈子也别想嫁人。”
做姐姐却是离开了,声音渐走渐远:“你尽管去说,我是不怕的。”
做妹妹的气的跺了跺脚,也离开了。
陆宝菱这才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人一看便不是一母所出,那做姐姐的定是个庶出。”
松月笑道:“别说不是亲姐妹,就是亲姐妹,为了这个王妃之位也会打的头破血流。”
陆宝菱皱了皱眉头,扶着松月道:“咱们下去吧,你去打听打听刚才是哪家的姑娘。”
松月应了。
陆宝菱本想去找陆靖柔,谁知在花园旁边又碰见这么一出,两个人不知是什么关系,都是面色不善,见了陆宝菱过来赶忙行礼问好,一个比一个殷勤。
陆宝菱顿时失了兴趣,躲到了屋子里,不一会松月就回来了,说了那两个姑娘:“姓杨,做姐姐的叫元娘,是前头正室嫡出,年幼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又续弦,这位继母可不怎么样,生了个女儿,就是那妹妹,叫五娘,她一味的作践前头留下的,如今元娘都二十一岁了还没说亲事呢。”
陆宝菱道:“那杨大人是几品的官职,我怎么没听说过?”
松月笑道:“难怪夫人不知道,这位杨大人原先乃是江西知府,今年为考绩得了优才上京谋取官职的。”
陆宝菱道:“那元娘从小被继母苛待,估计也是个小家子气的。”
松月却道:“夫人还别说,我觉得这位杨元娘是真的不想着这门亲事,我去打听的时候那两位就站在我的旁边,听见我打听,杨五娘就赶忙凑过来了,那杨元娘瞧了一眼反倒走远了。”
陆宝菱笑道:“你怎么不知道是欲擒故纵呢?”
松月挠了挠头:“反正奴婢就是这么觉得,她真的是不想做王妃。”
陆宝菱道:“那元娘和五娘中间还隔了几个,杨家几个女儿?”
松月道:“就这两个,中间的二郎三郎四郎都是儿子,且都是五娘的同胞兄弟,元娘没有兄弟。”
陆宝菱笑道:“原来生了三个儿子,难怪那继室敢这么嚣张呢。”
她想了想,道:“你去把杨元娘和杨五娘叫过来,我和她们说说话。”
松月瞧了瞧外头:“这会都开席了,夫人要叫她们来肯定会引人注意的。”
陆宝菱笑道:“要的就是引人注意。”
陆宝菱怕外头吵动了胎气,便在屋里另外置办了一桌酒,如今居然请了杨家姐妹过去单独过去说话,众人都是十分羡慕嫉妒的,杨家姐妹更别说了,都有些震惊,杨五娘沾沾自喜,见了陆宝菱,忙不迭的行礼问好,陆宝菱冷眼瞧着杨元娘,倒是迟疑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
陆宝菱笑吟吟的问话,先问了名字,出身,都是杨五娘抢先答了,杨元娘坐在旁边,眼里明明白白的是嘲讽,陆宝菱看在眼里,说了一会话,突然问道:“元娘二十一岁了吧,怎么还没说亲事?”
杨五娘又抢话道:“徐夫人不知道,我娘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事,结果都出了意外,所以耽搁了下来。”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杨元娘命硬么,这个杨五娘,还真是愚蠢。
陆宝菱暗暗嘲笑,叫松月把杨五娘带出去,却把杨元娘留了下来,杨五娘嫉恨的看着杨元娘,不情不愿的走了,陆宝菱这才道:“你刚刚笑什么?可别不承认,你那眼神就是在嘲笑人。”
杨元娘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道:“瞒不过夫人,我是嘲笑我妹妹,她想讨好夫人,给夫人留下好的印象,却处处抢先,我是姐姐,她是妹妹,知晓尊卑的人都知道礼数,偏她以幼冲长,处处抢在我前面,虽然讨好了夫人,却坏了规矩,而若是嫁入端王府,最是讲规矩的,夫人自然不会喜欢,我是嘲笑她弄巧成拙。”
陆宝菱笑道:“原来你都明白,那你想不想做王妃?”
杨元娘摇了摇头,又忙道:“不是我欲擒故纵,我是真的不想,皇家的规矩大,我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况且我母亲也不会叫我嫁的。”
语气有些自嘲,倒叫陆宝菱有些同情,道:“你迟迟未嫁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元娘似乎不明白陆宝菱为何问这个,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娘给我订了娃娃亲,可是后来那家人搬走了,离得远了,彼此没有消息,我及笄后,继母便以我定过亲为由不给我说亲事,说我要等那家人回来,其实两家早就不通音讯,也许我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了。”
陆宝菱道:“你继母为何对你如此恶毒,你是女儿家,又不是男子要分得一分家产?”
杨元娘苦笑:“我娘是江南大族女儿,嫁妆丰厚,娘去世时舅舅来家里和父亲商议,娘的嫁妆都给了我,继母眼红娘的陪嫁,迟迟不叫我出嫁,其实是想把那些陪嫁都留在家里。”
陆宝菱道:“那你舅舅不管你了吗?”
杨元娘摇摇头,语气有些伤感:“我十四岁的时候舅舅一家就被抄家流放了,父亲因此也不待见我,要不我哪至于沦落至此。”
还真是个命苦的,陆宝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也别伤心,若是相信我,我给你保媒如何,定叫你满意,你继母也不敢不叫你嫁。”
杨元娘神色有些松动,可还是道:“夫人能为我做主自然是好的,可难免有胁迫之嫌,别人会对夫人说三道四,也会说我不孝顺。”
陆宝菱道:“你要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那还活不活了?”
拉着她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又问她同她定亲的是哪家,可以帮她问问,杨元娘很是感激,道:“是在江西时住在我家隔壁的木家,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那家姓木,和我定亲的叫木知书,比我大一岁,因我娘和木夫人是手帕交,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杨元娘许是在家受多了欺负,极会察言观色,她本身又是个纯善之人,陆宝菱挺喜欢的,想着就是不做端王妃也能交个朋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