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礼堂门口,曾逸扬远远地便和阳光中的成立对上了,他的臂弯中尚挂着一袭黑红。曾逸扬紧走几步迎了上去,略有责备地道:“太阳这么毒,怎么不去里面等?你看你,一头的汗。”
成立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找不到我嘛?”
曾逸扬心疼地掏了纸巾,低头去擦,“礼堂那才多大,全华国十几亿人口咱俩都能好上,这会又怎么会找不着?”
听见眼前人调侃的话,成立担忧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样子还是自己熟悉的逸扬。成立目光落在那张认真的脸上,嘴角不由上扬,浑身轻松和幸福绽放。忽然,成立目光一缩,手骤然伸出,一把捧住了曾逸扬的脸,“别动!你的唇怎么了?是不是很疼?你妈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打你呢!”
“没事,没事,这不是已经不疼了嘛。”曾逸扬反手握住在自己唇边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握,“真不疼了。”
成立根本不信他,这一看就是流了好多血的,怎么可能不疼。关于逸扬的家庭,成立早就知道,只是没有见过他的家人而已。听逸扬讲,他家祖上源于曾子,属于旁支一脉,家里光族谱就有十几大本,按理说这么一个儒学渊源极深的中医世家,不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亏你妈妈舍得!”看着成立义愤填膺的样子,曾逸扬心里既暖又无奈,刚自己真是大意了,白费了早晨半天的遮掩功夫。不过再心疼,礼堂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呢。
“成立,我真没事。”曾逸扬不得不再次安慰,为了证明还夸张地做了几个表情,故意把嘴唇扯得很大,“你看,是不是没事。走吧,去换衣服,一会该要入场了。”
说完,曾逸扬也不等他同意,拉着他上了外面的车。
换衣服的时候,成立板着张脸,曾逸扬看得心疼不已,索性挠了他的胳肢窝。
成立最怕这个,顿时笑得抖成一团,软在曾逸扬怀里一个劲求饶,“别……别……不要了……”
听他笑了,曾逸扬这才饶了他,低头重重吻了上去。
…
典礼气氛不错,曾逸扬和成立坐在一起本来听得津津有味,但曾逸扬裤兜里的手机总会时不时亮起,尽管设了会议模式,相对晦暗的台下还是很醒目。曾逸扬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入,也不拿出来,直接关了机。成立在他腿上拍了拍,最后索性把曾逸扬手抓住,放到了自己腿上大力握住,也不管曾逸扬回拉的动作,更不管旁边人落在上面的视线。根本不用想,成立也知道是谁的电话、她们想说什么、做什么,逸扬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们也不消停!成立对曾家人的印象一下成了负分。
“逸扬是你们的,更是我的。”这是成立愤怒的心声。
好不容易熬到拔穗,典礼总算结束了。成立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拉着准备换下博士服的曾逸扬去外面拍照,一会让摆这个姿势,一会那边来一张。一个胶卷完毕,曾逸扬终于憋不住了,好言好语加暴力行动,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当成了摄影师,反替成立一口气拍了不少,也留了两人不少合照。
彼此的小心思,谁都没点破。
拍完照曾逸扬心情的确好了很多,也有些累了,连中午的鸡尾酒酒会也只是象征性呆了会,顺带又拒绝了研究所的邀请,便遁回了他们开的诊所。
本来今天早就说好歇业的,但成立一提议,曾逸扬立刻就同意了。时间这么早,回去也难熬,烦心的事,烦心的电话。
“那快走吧,好多病人等着呢,难道你要放弃从小立下做当代华佗的梦想,还是让我做不成一个悬壶济世的好大夫?”成立点了点曾逸扬的腰,催促着。
梦想,每个人都有。做当代华佗,的确是曾逸扬的梦想,曾逸扬一直觉得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急人所及、救人危难,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加充满爱心的职业了。至于成立的梦想,曾逸扬问过,成立是这么说的,“不想有遗憾。”
这句话,曾逸扬困惑了很久,直到有次导师无意谈起,他才知道成立为什么会学医,学的还是当今并不被看好的中医,而且还一学就八年。十四岁那年,成立的父亲忽然就没了,脑溢血。父亲没了,母亲紧接着下岗,一家人那段时间甚至连菜都吃不上,直到母亲在社区的帮助下开了小饭馆,这才逐渐好转。成立所谓的遗憾曾逸扬懂,如果当时家里有个医生,也许父亲就能救下来。
相同的经历,或许便是成立这么快接受自己的原因吧。曾逸扬七岁那年,一场酒驾他没了父亲,直到现在曾逸扬都还清楚地记得,记得当时奶奶、母亲的绝望,绝望得年幼的自己根本就不敢流泪。因为奶奶说过,他现在是曾家唯一的希望了,男子汉大丈夫得坚强。
“唯一的希望!”曾逸扬心中怒吼,又想起了那些电话、那些微信信息,想起她们要做什么。强烈的窒息席卷而来,曾逸扬又有了七岁那年的绝望,“你们何苦逼我!”
旁边人没动,成立看着发愣的逸扬,看着他晦暗的眼神,心中很不好受,手掌抓住他的手,略冰,“逸扬,要不咱还是别去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没事,只是想起了我父亲。”曾逸扬深吸口气,强挤出丝笑,勉强让嘴角起了个幅度,“算了,还是去诊所吧,回家也无聊。要不一会你又该说我拖你后腿了,咱还是抓紧时间去实现伟大理想吧。”
瞧曾逸扬笑了,尽管有些假,成立还是打趣道,“遵命,一只羊。”
“行,那走着,小橙子。”说完,曾逸扬往前跑去。
果不然,一步过后,成立追了上来,口里很不满:“又叫我小橙子!”
小橙子是个爱称,可是成立不接受,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听起来像宫里的人。等曾逸扬试着省略那个“小”字,他自己又不乐意了,真叫橙子,那自家成立岂不是成了大众食物?这可不成,成立属于他个人专属,要品也只能是他,而且永远只能是他。所以,最终“小橙子”这三个字,成了戏称,曾逸扬专门用来挑逗成立的武器。
到了诊所,因为提前贴了告示的原因,一下午并没有几个人来,来的都是不知情的。
没了病人,两人闲着没事。曾逸扬翻开了书,眼睛却落在夹着的手机屏幕上,久久不动。
成立在他身后看了几眼,转身进了药柜,一番爬高就低,捡了好几味药,又搬了臼、拿了杵,在那叮叮当当研上了。
曾逸扬舍了书过去看,成立拿手盖了。曾逸扬鼻翼翕动,闻出好几味药材来,眼眶不由一下红了。
刚成立接诊那会,曾逸扬开了机,上百条微信信息的最后一条是一张照片,写着“病危通知书”几个字,被下达人叫姚冉竹,曾逸扬奶奶。尽管曾逸扬知道通知书很可能是假的,但身为人子人孙,即便是阳谋,他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回去。所以一直瞒着成立,就想找个借口开溜,哪里知道,那么小心到底还是被他看到了,“成立别弄了,不至于。”
“谁说不至于,我自己备着,万一哪天我老妈也给我一顿打,这创伤膏不就用上了?”成立咬牙,继续捣鼓着。
曾逸扬一抬手按住了药杵,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那行,要去一起去,否则都别去!”说着,成立将研钵往边上一推,死死看着他。今天他妈妈一个人来逸扬嘴唇就破了,逸扬真要一个人回去,他家那么多人,逸扬还不伤筋动骨?两个人的事,凭啥一个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