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行目光闪过一丝愣然,眸子里的阴沉冷戾沉沉地压抑了下来,他慢慢凑近她,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冷声问道:“你是谁?”
“哈?”钱蓉一惊,不会吧,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一个死了一夜的人又突然活生生的出现于骄阳之下,任谁都会心生疑云。何况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异于常人的国师。想逃过他的法眼根本就是一件全靠运气的事。
想到运气二字,她不禁内心一万个mmp:她知道一个人的容颜好伪装,可与生俱来的德性却不是那么好掩饰的。自己没有沈言婉的记忆,无法在短时间内得知对方到底是一个怎样性格的女孩。然,只要她逃出了沈府,这一切都将变得无关紧要。却不想运气背到了家,还没找到沈府围墙的狗洞,就被当朝国师给逮了……
麻麻啊,她不就是想偷个尸体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主动招认了,是想逼本座亲自出手逼你现形?”她的不吭声让瑾行国师脸庞阴沉得可怕。
咦?
钱蓉微微一愣。
他这句话里藏有玄机!
虽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深的道行,但单凭国师二字便足以说明他的实力。若是他真的一眼看出此刻隐藏在沈言婉身体里的是一道异世生魂,那么以他那凶残嗜血的性情还会跟自己费这么多话?恐怕早就一个招呼不打的直接一掌劈了自己!
躺在地面上的绿衣少女便是血淋淋的教训。对自己的情人尚且如此残虐,能眼都不眨的便了结了对方的性命,还敢指望他会对被他认定为妖孽的人网开一面?
眼下他之所以肯废这么多话,大抵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尚且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确切的说,他极有可能只是感应到自己的异常,却无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
摸清了这一点后,内心不由一喜,当即果断的做出了决定:拒不招认!
至于他要怎么怀疑想怎么猜测都随他去,反正她就坚持一个原则:打死不承认!
嗯,她就是这么聪(冥)明(顽)机(不)智(灵)!
冲着瑾行国师娇弱一笑,“啊?瑾行国师不记得我了,我是沈五小姐啊。”
瑾行国师面色更冷:“冥顽不灵!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
钱蓉内心徒然一惊,怎么?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惊讶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镇定了下来,哼,想诈我?你还嫩了点!
“瑾行国师何出此言?婉儿听不懂啊。”哼,我还真就冥顽不灵了,怎么嘀?!有本事你现在就出手打死我啊。只要你敢真出手,我就敢扯破嗓子喊非礼!
没记错的话,这里离沈二公子沈轩所住的阁楼不算远,外加竹林回音大。随便扯喉一喊都会传播久久。到时倒要看看到时你国师大人要如何向沈府的人解释沈五小姐的尸体为何不在棺材里好好躺着,反倒躺在你的身边!!
反正到时沈五小姐只是一具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除了你自己外,不会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那些由非礼二字所引发的种种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就统统都留给国师大人您自个儿慢慢享受吧!!!
打定了这种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的念想后,钱蓉便变得无所畏惧了,面上笑吟吟内心mmp的等着瑾行国师的下文。
见眼前的沈五小姐露出疑似泼皮无赖的暗笑,瑾行国师眸色更沉,沈五小姐一路心理阴暗的成长,眼底深处不可能会有那种傲然豁达与狡黠灵动的光芒。但他在怀疑的同时又困惑着:明明在她的身上感应到了之前不同于沈言婉的气息,可为何又察觉不出丝毫的鬼气或妖气?
到底是她隐藏的太深,还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怪?
从她再三的答非所问的态度,不难看出她已然探清了自己的心思。
看来想要对付她,还得从长计议。
心思暗转过后,瑾行国师敛去脸上的阴鸷之色,变得和颜悦色:“原来是沈五小姐,实在失礼,本座一时没能认出。”
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让钱蓉恍了一下神,仓促之下只得假假一笑:“婉儿不敢,瑾行国师定是事务太过繁忙,而婉儿又太过平庸,一时没认出实属人之常情……哈哈……”
尼妹的,弯拐的这么急,姐差点就原地翻车了!
“不知沈五小姐为何会出现于此?”瑾行问这话时,脸上挂着谦谦君子般淡淡的笑,双眼如利如毒箭般直指着她。
钱蓉明白,他要问的是已经传出死讯的自己为什么不在棺材里好好的躺着等着封棺,反倒跑到这里?简而言之,他要她给他一个沈五小姐起死回生的理由!
伸手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她露出娇弱无力又无助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昨天去找三姐为猫儿还要公道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醒来后便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副冰冷的棺材中,我心里害怕,看到门庭外的阳光明朗,便没在多想的跑了出来,不想就这么巧的遇上了国师您。”
暗吁一口气,幸好之前有问过长风关于这位沈五小姐的大致死因,要不这会儿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瑾行国师默了一下,又道:“既然沈五小姐吉人天相,那么关于你我之间的约定也理当继续。敢问,尚欠本座的那一千五百两何日能还清?”
“啥?!”钱蓉双眼一睁,姐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欠钱这种事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还有,那所谓的一千五百两折算成现代的货币大概是多少啊?
呃,能让你堂堂的一朝国师不要面子的亲自伸手讨要,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小数目了。
见她面露讶色,瑾行国师不禁冷哼一声,“怎么?难不成沈五小姐一觉醒来忘了这事?”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不会直接一掌劈了我?钱蓉心里暗忖。
秀眉紧蹙,这事不好办啊。
如果直接否认,那就无异于不打自招,他定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可如果硬着头皮认下了这笔债,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一无所有的她,这一时半会的,要她上哪儿整那所谓的一千五百两还给他啊?谁会愿意一下子就借自己那么多钱?
蓦地,一道颀长又不失挺拔的身影闪入脑海,随之双眼一亮。
是啊,她怎么一急之下就把那个将金叶子当弹珠随便便丢的败家子给忘了呢?如果向他开口借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毕竟他可是亲口说过只要她开口,多少金叶子都愿意给自己的。
有了借钱的对象,那么接下来所要做的应该就是如何从这位难缠的国师大人眼皮子底下顺利的开溜。
虽说内心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尚有一线生机,她就没有不拼尽全力争取的理由。
左思右想后,她觉得眼下还是装傻充愣死不招认最为安全有效,只有继续让他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沈方婉,他才会举棋不定,才会不敢贸然出手伤了自己,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溜出沈府的机会。
坚定了内心主意后,她快速的瞟了瑾行国师一眼,然后又快速的低下头,轻拨着垂落于胸前的长发,颇为尴尬与心虚的笑着:“哈哈,瞧国师说的,我就是忘了我老爹是谁也不可能忘了这事啊!都说肤发受之父母,国师你给我这副绝世的容颜,在婉儿心中俨然就是老爹的存在,如此亲密的关系……呵呵,我还好意思赖你的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你看,能不能再宽个几天?”
瑾行国师:“……”
看向她的目光又沉下几分,沈言婉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位深养于闺中的富家小姐,不可能说出这番满是市井气息的话。听她方才所说的话,俨然就是习惯了欠钱不还的泼皮无赖。
还有,自己不过二十七岁,这种亲如父女的关系他可不想认!!
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脸色的钱蓉当然知道他在反感什么。暗吐了下舌头,很是无奈的想着:苍天明鉴啊,那些话可都不是她的原创,而是她从付伟那货那里借鉴来的!每次债主上门讨债时,那货不是爬窗跑路,就是放低姿态的要对方再宽个几天,最坑的则是搬出她集团千金的身份,让那些债主找她要!!
想到这,浑身一颤,天啊,她差点就忘了,那货还欠了她不少钱呢!
不行,自己说什么都得留着小命回去讨债。
“宽几天?难道你忘了当日我的叮嘱?”
“婉儿自是不敢忘,尚欠国师的那一千五百两,定会在蛊毒失效之前尽数还上,以此换取国师的解药。”
瑾行国师原本就偏向清冷的面容在听到这话后更冷。她竟对沈言婉与自己之间的交易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若她当真就是沈言婉,那又如何会在一夜之间性情变化的如此巨大?还有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同于沈言婉的气息又该如何解释?
在瑾行国师的盯视下,钱蓉倏地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婉儿不敢相瞒,婉儿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因婉儿想离开沈府,还望国师予以成全!”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和请求让瑾行国师不由一怔,遂脱口问道:“你想离开沈府?”
“是的,婉儿想离开沈府!”钱蓉回答的异常坚定。
“为何?”
“因为婉儿不想再死一次了。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婉儿的只有死路一条!婉儿求国师放条生路!”说完,她甚至还毫不犹豫的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做人嘛,有的时候就该懂得为何能屈能伸……再说,这个身体又不是她自己的,跪一跪磕一磕,没什么损失!
没遇见瑾行国师时,她有不少问题想不通。现在却像是刹间灵台清明般,全都想开了。
那些在幻境里所看到的一幕幕,都是沈言婉生前所亲历过,也是对方故意播放给自己看,甚至最后那个将自己推入无力黑暗之中的人也是她。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恨自己,一种至死不休的恨!
至于素未谋面的两人之间为何会有如此深的怨恨,原因多半就出在那位太子身上!
想到太子,她的头又大了。那家伙和洛子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啊?怎么不仅长相,就连神情,甚至德性都像得无可挑剔啊!
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如何让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国师大人相信自己就是沈言婉,做不到让他相信,那也至少得让他不敢断定自己不是沈言婉。
眼泪涌出了眼眶,顺着美艳的脸庞下滑,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瑾行国师,婉儿知道,你一定在疑惑着死而复活的我怎么会性情变了那么多,甚至有着我不是真正沈言婉的念头。但婉儿想说的是,此刻跪于你面前的,可以说是沈府五小姐沈言婉,也可以说不是!因为……那个一心只为殿下而活的沈言婉已经于昨天被人给杀了,现在的只是一个一心只想为自己而活的沈言婉!”这是实话。
“只有在鬼门关亲身走了一遭后,婉儿才明白此前的自己活得有多么的荒唐与可笑。人生苦短,转瞬即逝,我居然为了一个命中注定无缘的人生生的将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幸而上天垂怜,让婉儿得以重活,既是重生,既已决定从头开始,那么自然就要改变自己。所以当从棺中睁开眼的那一刻,婉儿便决定了,这一世一定不会再让自己过得那么苦楚与可笑。我不会再想那些没有结果的美梦,不会再企盼那些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求能在这万丈红尘中寻一良人共奏一首悠扬一世的清曲。”
“说到这,婉儿还要感激瑾行国师,若非国师菩萨心肠的为婉儿改变容颜,就凭婉儿之前的面貌,纵使重生十次,也不会有一次寻找幸福的勇气!如今……”摸上自己的脸,她颇为自信的说,“婉儿相信,即使没有了太傅府千金这个身份,婉儿也会寻得真正归属于自己的幸福!欠国师的那些钱,也一定会一分不少的全部还上。”这也是实话。
噼里啪啦口沫横飞的说了一大堆,总之起起大抵就是:死而复生的沈言婉之所以性情会变,只不过是因为她想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看着又是跪地又是磕头,外加说话跟放鞭炮似的她,瑾行国师表示有点蒙。
一个人的性情会变是没什么好惊讶,若说沈言婉在一夜之间变疯变傻了,他倒也就信了。可偏偏是从一个阴毒敏感的人变成眼前这般没皮没脸,还真是一件让人一时无法接受的事情!
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面色清冷的开口:“你若真能这么想,本座也会为你感到欣慰。只是……”
尾音刻意性的拉长,吊得钱蓉的心一跳一跳的。
“只是什么?”等不到他开口,钱蓉主动问道。
“只是,你当真舍得下太子殿下?本座记得,此前你寻本座购买破茧蛊毒时曾亲口说过……”
“国师,婉儿已经说过,昨日之前的沈言婉已经死了。人死万事休……呵呵,当然,欠你的那些钱,还是做得数的……婉儿的意思是,无论昨日之前的婉儿说了什么,国师就权当它是一个响亮的……呃,一个闪亮的水泡泡,破了,没了!统统都不作数!你现在问我是否真舍得下太子殿下,那么我便给国师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舍得!万分舍得!!”这更是实话!
“当真?”瑾行一脸不信的挑了挑眉,“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离工了沈府,你若再想太子一面,可就要比登天还难了。”
“婉儿想清楚了!如果换作国师是我,当你遭遇了意外在棺材里躺了整整一夜,而你心尖上的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你还会对他心存幻想吗?”会的话,不是太傻就是太贱!
说句不好听的,在她钱蓉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沈言婉就属于后者。
明知那个长了一脸渣男脸的太子对自己没有一丝情义,甚至就连自己的死都不能让他有一丝的动容,居然还做鬼都不死心!唉,她对太子殿下的那种执念还真是至死不休啊!
听到她的回答后,瑾行国师沉默了,只是看向她的那双重瞳之目变得越发的复杂与不解。
空气静默良久后,跪在地面上的钱蓉终于满眼恳求的看向他,哀求着:“国师,能放婉儿一条生路吗?”
看着她那恳恳切切的脸,听着她那无助的乞求,他再一次在心底轻问:真的只是自己看错了?
他微拧着双眉,认真的思考着。
虽然自己清楚的从她的身上察觉到异于以前沈言婉的气息,但却又清透纯净,不沾半点戾气与煞气。若是修行高深的精怪,想来练得也是清修。她既无作孽,自己……
“瑾行国师!”一道高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跪在地面上的钱蓉大吃一惊。
完了,坏事了!
走不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