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并没有我意想中容易,毕竟我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加上周母与姚军对我们家大大小小的骚扰。
其实我真的不怨周母,不管她对我做什么,我觉得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是我害的他儿子,不过周母还算仁义,就算她再恨我,最起码她从来没有祸及我的家人。
好久没来枫树林了,经过那么多事,我才发觉枫树林是现在唯一能让我内心平静的地方。
盛春的枫树叶绿悠悠的充满生命力,阳光撒下祥和而又美好。
我走到树边,抬起头,这棵树我曾许过愿,那一年我十六岁,天真烂漫,纯洁无暇,终于梦想还是破灭了,今年我二十四岁,好多人在我这年纪,还只是刚出大学不问世事的小姑娘,感觉我已经经历了人间蹉跎。
“曼曼。”未曾回头光听这柔情似水的声音,我就知道是启杰在叫唤我。
这个我魂牵梦绕的男人,此刻我竟然没有勇气回头看他。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或许我该逃,可是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会来,曼曼让我带你走好吗?”启杰走近我,他的声音就在我身后。
如果一年前他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不顾一切跟他远走高飞,但是现在,好像都晚了。
“启杰,你现在说这话还有意思吗?你曾经说过会娶我,可是你却抛弃了我,你曾经说过爱我,你的爱却差点让我家破人亡,我还敢再爱你吗?”我转过脸,看着启杰字字诛心。
“对不起,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启杰看着我,真挚的对我许下承诺。
只是他的承诺从来没有实现过,曾经那个天真去爱的余曼好像已经被挫折掩埋了,一句过去太过单薄,单薄的不足于掩盖我内心的千疮百孔。
“启杰,你觉得我们还有未来吗?那这一切又怎么算?受过的伤会复原,那伤害过的人呢?不管姚琳琳还是周堂,他们都没有错,是我,我就不该出现在你们生活中,请你放过我吧!”
“曼曼……”日记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打断了他。
“谢谢你来送我,启杰。”说完这句我转身离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没有留下来。
“曼曼,别告诉我,你在这个时候来枫树林不是因为你心里和我一样还留着对方的位置,我跟你一样,来这里之前怀着坎坷的心情,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说服我自己放弃你,可是我见到你了,这大概就是天意,我愿意放弃一切带你走。”启杰对着我,大声的说着。
他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心里,这真是一份致命的诱惑。
他说的没错,我心里确实还忘不了他,这个爱过我,伤过我的男人,我从来不知道,爱与怨可以同时共存于一个人的心里,直到遇到他。
我转过身,走向他,我看到启杰脸上的笑容,他以为我回心转意了,可是我没有,我温和而又残忍的对他说:“一直以来,都是你跟我说再见,这次终于轮到我了,启杰,再见了。”
没有停留,大步流星的离开,泪水夺眶而出,淌了一脸。
启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伸出的手却握不到他期待的幸福。
并非我铁石心肠,而是我真的怕了,如果我爱的男人不是杨启杰,也许我们会因为一些小挫折去加深彼此间的爱情,也许会细水长流圆圆满满,可是那个人却偏偏是他,他太过完美,完美得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让我的爱伤痕累累。
等到搬离以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那天刚好过了五月二号,周母知道我要搬走,所以那天她给我准备了一份特殊的送别礼物,一筐臭鸡蛋,和一堆发臭的蔬菜。
家人先行去火车站,我是最后一个走的,看到我出来,一群妇女围上来,嘴里念叨着驱瘟神,打狐狸精的词语,就差没放鞭炮,很像古时贪官被捉游街的情形。
在鸡蛋与臭菜纷飞中,我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过,周母好像还不解气,她拦着我的去路,只是恶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不过我觉得周母没有做坏人的天赋,那怕她已经暴怒到极限,但从她脸上我看不到一丝的可怕,只有可怜。
也好在我早有准备穿上了雨衣,等到看不到她们时,我才敢把雨衣脱下来,除了脸上沾上了鸡蛋液外,衣服还是干净的。
我揉了一下被打的脸,擦干净脸上的脏东西,若无其事的去车站跟家人汇合了。
火车启动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再见了!生我育我的阳城。如果还有眷恋,也只是因为阳城里住着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说爱与恨都太过简单,不足以概括它给我这些的经历。
逃避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我度过了几个月安稳的日子,我的手留下了后遗症,我不能再化妆了,我直接改行做起了销售。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住宿,跟他们也失去联系了。
两老人在家修养,我们兄妹负责挣钱养家,兜兜转转,一切好想回到了原点。
经过这次的风波后母人也开窍了,虽然日子清贫,但是一家人和睦相处我已经知足了。
四月清明,母亲十年冥寿,我独自回去祭拜的,路上我遇到了姚琳琳,一身丧服,手里还拿着祭拜用品,姚琳琳家人健在,看她着装她应该是来祭拜她未出生却夭折的胎儿,十个多月未见,病患让她显得更消瘦感觉快要经不起风吹。
她浑浊的双眼没有一丝情绪,以前气质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现在更想一个平凡的女人。
她低头从我身边走过,假装没有看到我,这点挺让我诧异的,因为以前每次见到她,她总免不了趾高气昂的对我进行挑衅,不过都无所谓,我也不至于不知所谓的要跟她再起冲突。
我们之间曾经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缘起缘灭总会剧终,在我眼里姚琳琳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我也快要嫁人了,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人家室不错,人也和善,听了我的过去,他并不介意,他说,他愿意照顾我的家人和我。
我一开始并不答应,但是最后我还是同意了,没有苦衷,只是我觉得我应该跟过去告别了,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人就应该安安稳稳,平平凡凡,趋向平庸,这样才能活着。
我的母亲的坟墓前待到了夜幕降临,我跟母亲,说到了我要结婚的喜讯,如果她还活着,知道女儿要出嫁,她一定很开心,晚上天空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像人在哭。
这场雨下了两天,直到我离开的当天,才转成毛毛雨,四月真是雨季纷飞的季节。
今天是周堂出狱的日子,我在监狱门口远处偷偷等过,我想看着周堂从里面走出来,但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他出来,我曾带给过他太多不愉快的过去,如果能忘记我,对他会是一种新生。
我撑着伞在远处站了很久,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声响,可我心里却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我自己明明不敢见他,却还是不自觉的要来,也许心里总有一份遗憾牵引着我。
监狱陆续出来了好几个人,没有周堂,周堂父母都在外面等着,下雨天,两老人撑着伞在外面等了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堂还不出来,但是我得要走了,周叔叔好像发现了我,他往我这边看了几次,我每次都把伞低下,躲过了,但是周叔叔是何其聪明,我想他一早就已经知道,好在周母沉溺在即将见到儿子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转身离开,我心里默默的对周堂说:“再见。”
离开没多久,一辆货车遂不及防的冲破栅栏朝我冲过来,雨水太大,还起了雾我躲闪不及只来的及看到一道刺目的光。
在货车司机一脸的错愕中,我身体被高高抛起,雨伞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像展翅高飞的蝴蝶。
这里并不是大马路,怎么会有失控的货车冲过来,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做了太多错事,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精神恍惚间,我看到母亲,她微笑的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身影那么清晰的母亲,清晰到,她好像从来不曾离开,我好想她,我好痛,我想奔向她。
可是一眨眼,我又看到了父亲,他年老的容颜在另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像两种无形的力量撕裂我的身体,蔓延进我的四肢百骸。
血水混合雨水流淌一地,像盛开的曼陀罗一样妖艳。
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把头转向监狱的那一边,在我闭上双眼时候,我仿佛还想看周堂一脸错愕的站在我不远处。
我没想过我年轻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形噶然而止。
这场意外来得那么突兀,却又好像刚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