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一大早,队长窥察到邱老三和其它知青将徐春林的尸体抬回茅屋。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哀乐。知青愈来愈多,有人在照像,有人在屋前哭。他已嗅到愤怒的知青们不会放过他。他立即带着老婆娃儿跑了。会计、保管两家听说队长一家逃跑了,也仓皇地跑掉了。
社员们惊慌失措,好象队长、保管、会计跑了,祸事就该他们顶着一样。各家各户也相继逃离。生产队除了李秀姑外,就只剩下饿得拱食槽的猪和关在屋子里乱叫的鸡鸭。
石云公社的知青,最先知到徐春林被打死的消息。他们悲痛地筹办着徐春林的追悼会。许多知青拿出了打油买盐的钱,买了白纸、黑纱。一些女知青流着泪默默地扎纸花。邱老三和一些知青已在徐春林住的茅屋里布置了灵堂。土墙正中挂上了徐春林放大了的照片,周围放上松柏和花圈。住在石云公社附近的知青,自发地成立了徐春林追悼大会接待站。他们到街口上去迎接那些远处来的知青朋友。
田蒙听到徐春林惨死的噩耗,非常震惊。他们抢户口,筛石子、抬漂木、等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情景立即浮现在眼前。他悔恨调工作以后,对他关心得太少了。他悲愤地想着一定要为他报仇!他邀约了厂里几个当过知青的朋友,立即到乡下去了。
叶粒最近一直在发烧、咳嗽。医院给她开了两天的休假,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王云霞不好找理由请假,她是先进劳模,公公那儿就通不过。王云霞着急地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去参加徐春林的追悼会。她想找罗进川去搞辆车,有了车当天去当天就可回。有他去,公公也不会说啥了。王云霞到市革委宣传部找到了罗进川。罗进川见到她,忙丢下手中的工作,很热情地给她让坐倒茶。王云霞屁股没落凳,就说:“你晓不晓得,徐春林遭农二哥打死了?我们都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你要去,我们就……”
罗进川警惕地用眼瞟了一下旁边的人,示意王云霞不要再往下说。他站起来说:“我正有事要到你们群众艺术馆去。我们边走边谈。”
他大步地往外走。王云霞跟在他身边,边走边说:“叶粒生病了也要去。麻烦你帮找辆車,大车更好,还有好多知青都要去。”
他们走出了市革委大门,罗进川的脚步放慢了。他说:“我劝你和叶粒都不要去。人已经死了,参加追悼会的人再多也活不转来。你们就让他的灵魂早一点得到安息吧!”
“你这是啥子话?你不想去,也不准我们去。你忘了,你也当过几年知青!”
罗进川见她的嘴巴翘得能挂亮油壶,急忙申辩:“我也是为你们好。清明节为悼念周总理,4月5日发生的天安门事件,现已定性为反革命政治事件,已经抓了好多人。上面还在追查那两天去过北京,到过天安门的人,逮住了就得坐牢。”
“我们去参加徐春林的追悼会,与天安门事件不相干。你怕坐牢,我们不怕。”
罗进川压低了声音说:“你晓得坐牢是啥滋味?你是没坐过牢,才敢说不怕。我坐过牢,才晓得不能作无谓的牺牲。”直到现在,他头上的伤疤,戴过镣铐的手脚随时都在疼痛。让他刻骨铭心地记着监狱里的一切。他还想晓之以利害,告诉她**不是闹着玩的。
王云霞却不以为然地说:“你别说来吓唬人,你不去算了,还想找你借车,看来是妄想了!”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罗进川追上来说:“请你转告叶粒,我正在设法为她转正。叫她千万不要去。你也不要去。”
王云霞冷冷地说:“你的话,我会转告,人家听不听那就是人家的事。”王云霞加快脚步走了。
叶培正要演出,听到姐姐打来的电话,得知徐春林惨死,心里很难过。他立即胡编了一些理由,向领导请假。领导说必须等演出完了才准走。节目演完后,己是晚上十一点了。叶培借了一辆自行车,跑了七八十里路,下半夜才汗流浃背地回到了家中。他见叶粒还没睡,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写着什么,又不断地咳嗽。他劝她有病就不要去参加追悼会了。叶粒哪里肯听。天还没亮,叶粒、王云霞、叶培就一块儿到徐春林家中去,陪着哭哭啼啼的徐皮匠和他的后妈到乡下去了。
田蒙来到乡下,见邱老三为徐春林的事很操劳,深受感动。他立即帮着安派事务,又搜索枯肠地为徐春林写好了悼词。他见叶粒生着病也来了,忙把悼词拿给她看。他口头说想让她改一改,实际是想得到她的赞扬。叶粒看后,觉得他把他们一起劳动的事儿写得有些拉杂。她说:“我也写了一篇悼念的短文,你也看看。”她把稿子递给他。田蒙看后,二话没说,将稿子揣到了衣兜里,又从叶粒手中把他写的稿子抓过去了。
4月11日,一大清早。人们发现石云公社高峰二队成了银白色的世界。山头上、田野里、树梢上到处飘舞着白花和白纸条。徐春林生前住的那个茅屋前后摆满了花圈。整个生产队笼罩着肃穆和悲哀。人们络绎不绝地赶来,集合在那座茅屋前,围拢在田野里。老天阴沉着脸,下着毛毛细雨,风把满山白色的纸条吹得凄惨惨地飘舞着。
田蒙、叶培搀扶着徐皮匠,叶粒、王云搀扶着徐春林的后妈哭哭啼啼地走来。徐皮匠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进灵堂,见儿子栩栩如生的照片挂在正中。圆圆的脸似乎还在傻笑,一双眼显得无忧无虑。徐皮匠揭开白被单盖着的儿子,那脸铁青,一双眼微睁,嘴也没闭上。这样子和照片上是多么不同啊!
“天啊!我的儿啊!──”徐皮匠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他捶胸顿足地嚎啕着:“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才活了二十二岁,都怪我,都怨我呀!──我没能耐,没本事,没钱供你吃,供你穿,让你遭罪受苦,让你忍饥挨饿,都怪我,都怪我啊!──老天爷呀!你该让我去死,我已经活够了——他还年轻,不该死啊!……”徐皮匠悲痛欲绝,撕扯着自己的心口,拿花白的头撞着土墙。
叶培和田蒙抹着泪水,拉着他。叶培说:“徐伯父,你不要这样悲痛,人死了哭不转来!”
继母也蓬着头大哭着:“春娃儿,你就这样走了呀!──你不要怨恨爹妈,我们是没法子啊!──你爸随时都在念着你,我也随时想着你啊!——我们没法子,没法子啊!”继母跪在地上,一双粗糙的手抱着徐春林的遗体。眼泪只管往白被单上洒。
前来参加追悼会的,除了知青还有一些知青家长。屋子里站不下,屋子外面山坡上田野里到处都站着悲愤的人。听到徐春林父母的哀号,大家的心都撕碎了。知青们相识和不相识的都挽成一堆痛哭起来。此时此刻都成了朋友,都成了亲人!
哭声和满山的银白惊动了周围生产队,惊动了大队干部。很多人跑到附近的山头上来观看。大队干部惊慌了,他们急急忙忙向公社报告。公社书记火急地向县革委打电话。他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一个知青死亡,纠集了很多人在高峰二队大哭大闹,搞得悲悲惨惨……”
县革委人保组主任,打电话叫公社先派人到出事地点去调查情况,又立刻派张国橹带领着十多名警察火速向石云公社出发。
人己经来得很多了,邱老三站在山头上大声地宣布:“为徐春林举行的追悼会马上开始。”在山坡上、在田野里,人们肃静地低着头。
邱老三说:“现在大家默哀、放哀乐,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请田蒙致悼词。”
田蒙站在茅屋外的山坡上,他将叶粒写的稿子拿出来,大声地念着:“岷江呜咽,高山默哀。苍天垂泪,大地震怒。徐春林仅活了二十二岁,于4月8日下午两点半钟左右,为称自己的口粮,惨遭毒手被活活打死。
徐春林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悲惨的一生。他仅读到小学毕业就响应号召下乡当知青,在乡下度过了八个年头。这八年,本应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青少年时期,可是他过的却是贫穷、饥饿、孤独而悲凉的生活。他曾怀着满腔热情,希望能在广阔的天地里战天斗地大显身手。他曾向往自由,希望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曾追求过纯真的爱情,希望建筑一个温暖的小窝。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希望象肥皂泡一样都破裂了!
徐春林是一个聪明好学的青年。他读书时曾经是三好学生,下乡后自学音乐,板胡也拉得不错。他性格活泼、单纯,喜欢过集体热闹的生活。他勤劳、善良、多情重义。他曾和大家一起干农活、筛石子、抬漂木。他年纪小,十指磨出血,臂膀压破皮,也从不哼一声。别人有困难,他乐意相助,农民瞒知青分粮,他挺身相援。他家境非常贫困,快嘴死后,他解囊相助。为朋友,他两肋插刀,武斗期间,他曾不顾生命危险,解救别人。………
他是一个好青年,本该有美好的明天,可是,明天已不再属于他!
是谁杀害了徐春林?是队长、是保管、是会计,还有饥饿、贫穷和种种压迫和摧残!田蒙声音哽咽了。他抽泣了一声大声地吼着:徐春林,你安息吧!我们一定要为你报仇!严惩凶手——”
象怒涛在吼,象狂风在吹一样的哭声,又响起来。泪水和雨水和在一起,浸在了高峰二队的泥土里。
邱老三很激动地站在山坡上大声地叫着:“知青朋友们,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徐春林被害,就因为他势单力簿。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坚决要求严惩凶手,徐春林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求改善知青待遇,不能让我们病死、饿死!”
这时刘公安和武装部长带着一些民兵气喘吁吁地赶来。刘公安老远就凶恶地呵问:“你们纠集这么多人要干啥?”
邱老三迎过去说:“给死难的徐春林开追悼会。”
一些知青围拢过去。有人反问他们:“你们为啥不抓凶手?”
“那么好抓呢?他们都逃跑了。”刘公安随便地答着,一双眼把周围的一切迅速地扫了一遍。见一双双愤怒的眼睛象要冒出火星。
邱老三说:“我们报案后,你们为啥不行动?”
刘公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他狡辩说:“我们来抓人,龟儿子些已经跑了。”
有知青说:“你们对坏人不狠,就是对人民犯罪。”
武装部长说:“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分明是在搞非法集会。前几天就有那么一小撮阶级敌人,借悼念周总理在天安门大搞反革命活动。”
围着他们的知青们愤怒地吼起来:“你敌我不分,糊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来至五湖四海,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个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田蒙走过来说:“你们是这里的干部,徐春林惨死了,你们也该哀悼。我们已经默哀鞠躬了,你们迟到了,快补上。”
知青们将很不情愿的刘公安、武装部长和那些基干民兵推着往茅屋里走去。收音机里放起了哀乐,田蒙喊:“一鞠躬──二鞠躬──”他们无奈地鞠了三个躬。刘公安从茅屋里走出来,心里很不舒服。他说:“你们开完了追悼会,就该各自回去抓革命促生产,还留在这里干啥呢?小心有人煽动,借追悼会搞不法活动。”
有知青说:“你敢把知青当阶级敌人?不把凶手抓住,我们就不走。满山遍野的知青都吼起来:“不把凶手抓住严惩,我们就不走!──”
“你们不去抓凶手来这儿干啥?快滚啊!”愤怒的人们大声吼着。
邱老三站到刘公安面前说:“人家的爸妈把他送到公社来时,可是个大活人,现在就这样死了,你们不抓住凶手,大家能答应吗?”
“不答应!——坚决不答应!──”知青们都怒吼起来。
刘公安和武装部长又气、又恨,想到再不走,恐怕会惹麻烦,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张国橹和跟随的警察飞扑一样向高峰二队赶来。他远远望到二队白茫茫一片,再走近些,看到山坡上茅屋前的那些知青们,见到他们如同见到豺狼,一个个阴沉着脸,射出愤怒的目光。他们反复集体背诵着:“毛主席教导我们: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种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张国橹站在山头上感觉这里是一片白浪怒潮,泪雨悲风,肃杀的气氛中有着压抑的仇恨,象要暴发的火山。他看到从茅屋里走出一个长辫子姑娘,她也胸戴白花臂缠黑纱。是她──三年来,在他脑子里一直抹不掉的影子。她也在这里!他停下了往前迈的脚步,感到有些难堪起来。面对这些可怜的知青们,他们的同胞被打死了,同病相怜,开追悼会于情于理也没什么错。我们跑到这里来要镇压他们的这种行动,有什么道理呢?何况众怒难犯,弄得不好会引火烧身。知青们穷得叮当响,除了命一条什么也没有了。他们不怕淋雨不怕挨饿,是会拿命来拼的。这堆火可能烧到全县、全市、全国。他心中颤栗了。他说:“大家千万不可盲动。”他严厉地低声说:“我们不要激怒他们,弄不好,收不了场。得把开追悼会的主持人请来好好谈谈。”
小高说:“上面指示,对为首的决不辜息。对这种家伙,不要太客气了。”
张国橹说:“毛主席和蒋介石作战,也要讲究和平谈判。”他把目光转向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察说:“老王,你比较稳重。你去把主持人请来。他们如果要对你无理,甚至动手,你都不可还口、还手。”
老王去了,不一会儿邱老三和田蒙跟着他来了,一些知青也跟着围过来。张国橹忙迎过去,伸出右手说:“我叫张国橹,是县人保组的。”
邱老三和田蒙都没伸出手来,张国橹把手收回去客气地说:“请问二位贵姓?”
邱老三说:“免贵,叫知哥。”
田蒙说:“你想查户口?”
张国橹说:“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小高和其它两个警察站在身后,恨得瞪着眼咬着牙,心想:这两个家伙也太张狂了。张国橹见邱老三和其它知青都有很大的敌对情绪,他想不能跟他们正面谈追悼会的事,就微笑着说:“我们来,是想通过调查了解,尽快地将打人凶手捉拿归案,希望你们帮助我们提供一些情况。大家站在风里雨里,我们心里很不安,希望不要误会。县革委得知徐春林遇难一事,也非常重视。我们今天听说后一大早就从县里出发了。”
邱老三见他说话态度诚恳,心中的怒气消了许多。他说:“案发到现在已经四天了,当天下午我们就向公社报了案,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既然你说县革委已很重视,你们就该尽快把凶手抓到。”
张国橹说:“抓凶手的事,我们会义不容辞。别说打死了知青,就是打死了任何人,我们也不会贪生怕死,袖手旁观。只是我很担心大家又饿又冷,淋了雨要生病。追悼会结束了,就请大家各自回去,相信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旁边的知青说:“没有抓到凶手,我们就不走!徐春林的灵魂会不安。”
邱老三说:“走不走,这要看大家的意愿,不是我们能作主的。”
张国橹说:“凶手我们一定要抓,大家也该早散。大家如果不散,那些没参与打人的农民都不敢回家种地,他们的猪、鸡都饿得叫唤。”
邱老三和田蒙交换了一下眼色,邱老三说:“我们又不想在这里安营扎寨,只是没抓住凶手,大家心里不好受,也没法跟徐春林父母交待。”
张国橹微笑着说:“那好,你们和我想的一样,都想把徐春林遇难的事解决好。”他转过身去对身边的警察说:“现在大家立即行动,将凶手捉拿归案。免得知青和老百姓在这里受苦。”他带着那些警察很快地离开了高峰二队。
傍晚,张国橹和另外两名警察押回来了队长和会计。愤怒的人群挥舞着拳头围过去,张国橹挡在前面大叫着:“知青朋友们──你们不能动手打他们——揍死他们,徐春林也不能复活!──揍死他们,也解不了大家的悲愤──请相信我们会把案情调查清楚,他们会受到法律制裁!请大家冷静。”
邱老三见张国橹办事还象那么回事。他没有把枪口对准大家,而是依了知青们的请求。天安门事件鲜血滴滴的教训,使他知道在首都大庭广众之下,他们都敢大举屠刀,难道还不敢在这里进行残酷的镇压么?为徐春林的死亡举行隆重的追悼会,是想发泄大家内心的怨恨和痛苦,让一些人知道知青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现在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他不想看到同胞们再流血受更大的伤害。邱老三和田蒙交换了一下意见。邱老三走过去说:“大家不要打他们,把这两个狗杂种押到徐春林灵前磕三个响头,再让他们带走。”队长和保管早已吓得胆战心惊,跨进茅屋在徐春林灵前急忙跪下,头碰得泥地咚咚直响。
张国橹说:“有五个人去缉拿保管去了,已有明确的线索,他逃不了。”
人们已经饿了,天已快黑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邱老三站到茅屋前对大家说:“凶手已抓住两个,还有一个也逃不掉。天已晚了,请大家跟徐春林的遗体告别后就回去吧!我们会把徐春林的后事办好。”
人们排着队走进茅屋,默默地围着徐春林遗体走了一圈。叶粒搀住徐春林的继母,站在茅屋里,她看到一个帽子戴得很低的人走进来。当他把帽子揭下来拿在手中,从徐春林遗体旁经过时,她差点叫出声来。她认出了那人是康毅,这几年他在哪儿啊?她惊诧地注视着他。他也看到了她。他急忙将脸侧过去,低着头从茅屋里走出去了。叶粒追出茅屋,一些人正在络绎不绝地离开这里。康毅往一条小路上走去。叶粒叫了一声:“康毅──”
他的脚步停了一下,反而又加快地往前走去。叶粒只管在后面追,大声地叫着:“康毅──!康毅──!”他终于停住了脚步。叶粒走到他跟前说:“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呢?”
康毅不吭声,眼睛盯着远方,一只脚不停地踢着地上的泥土。叶粒着急地问:“你咋活的?”她注视着康毅,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头发也很长,与过去很有朝气,很自信的康毅简直判若两人。康毅回避着她的目光,轻声地说:“在……在那个小煤洞里。”
“哪个小煤洞?”叶粒不解地问。
“过去我们一起去……挑过煤的那个地方。”
“啊!是那个地方!”叶粒惊讶地叫起来。
康毅木呆呆地望着一边说:“那儿……很好,很安全。”
“你咋不让我们晓得下落呢?”
“我给你……挑过一次煤来。你不在。”
叶粒恍然大悟,原来那堆煤是康毅送来的。她发现他说话咋有些不利索。她还想问他在那里的生活情况,康毅己转身往前走去。叶粒站在那儿又叫了一声:“康毅──”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着,在暮色苍茫的远处传来了他的声音:“各自——多保重!──”
叶粒看着他消失在黑暗的远方,才转身往茅屋走去。
许多人已经离去了。王云霞着急地站在茅屋门前张望,她不知叶粒跑哪儿去了。见天已黑下来,她担心着她那个家,她走时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只跟一起上班的人说她要到医院去看病。从参加工作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扯谎。她想回去,但天色已晚,再说田蒙和叶粒都没走的意思,她就只好留在那儿。她见叶粒回来,就说:“你跑哪里去了?我正着急呢!”
“我看到康毅了,他公然在我们挑过煤的那个洞里呆了几年。”
“他人呢?”
“已经走了。”
王云霞说:“唉!真没想到这么一个敢冲敢闯的人会落得这样!”
天完全黑下来了,田野里没有一丝光亮,风把茅屋里微弱的油灯火苗吹得不停地跳跃。这一夜,邱老三、田蒙、叶粒、王云霞陪着徐皮匠和徐春林的继母守在灵堂里。(未完待续)